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卫初晴为他开罪,卫初晗也为洛言开罪。
只要罪不至死,便会拼死维护。
即使千疮百孔,心口那颗朱砂痣,至死不渝。
卫初晴和卫初晗是那样的不一样,数年来,越是相熟,越是能感觉到她们这对姐妹,其实千差万别。可是在某一时刻,某一方面,卫初晗总是让他想到卫初晴……顾千江垂眼,自嘲一笑:我果然还是不够心硬。不然何以杀了人,还心存幻想呢?
爱人就到死,杀人也到死。绝不回头,他是那种一旦做了决定,任牵肠挂肚,也绝不回头的人。
在卫小狐防备的晶亮目光中,顾千江微微笑,低道,“放心,我不杀他。如你所说,他是无辜的。在卫家灭门一案中,他是被人利用陷害的那一方,”卫初晗不敢放松,果听到千般缱绻和气下,顾千江继续道,“但他的出生,便是原罪。你要与他好,我是绝不祝福你们的。”
“我不用你祝福,”卫初晗冷声,“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不会祝福你们,”顾千江淡笑,“若有可能,我还会使绊子,给你们增添磨难。老师已死,你是我的小师妹,我有责任看护你。按我之想,断无可能让你跟这个人在一起……不过,小师妹你运气真好……可惜啊,我并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你们,去关心你们的情爱……真是可惜……”
他最后的话,在洛言运功而来时,清晰地传入洛言耳中。
洛言并没有听到卫初晗和顾千江之前的话,但最后那段话,顾千江是噙笑,看着洛言眼睛说的。这样的肆无忌惮,只要洛言不是傻子,都知道他在说谁。
登时,青年身上的戾气发散,寒峰毕露,竟逼得顾千江一声闷哼,往后退开两步,侧过头,咳嗽着吐两口血。但顾千江回望的眼睛,依然带着嘲讽的笑意。
洛言欲上前,手腕被卫初晗用力握住,“洛言!不要杀人!你忘了你向我保证的了吗?”
洛言怔一下,正是他迟疑的片刻时间,有数位侍卫从后面跃上,有的扶住顾千江,有的持剑挡在洛言面前,大有他胆敢上前一步、就让他血溅三尺的意思。洛言冷然而视,并不把这些人的威胁放在眼中。他向前一步,自己平静淡漠,但藏在内里的凶煞之气,竟逼得诸人后退。
“洛公子,你敢……”侍卫才色厉内荏地喝一声,一道冷芒劈向他,大开大合,丝丝疼痛。他忙手忙脚乱地去躲,那几步外的青年步伐很大,在几人追拦时,如入无人之境般,虚影一样掠过了他们。他毫无征兆地冲了上来,手抬起,一把掐住了顾千江脖颈,锁死了他。这看着死人一样的俯视眼神,还是那么安静,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这是最可怕的那种亡命之徒的眼神。杀人如麻,心无所负。
顾千江一直镇定的神情,也微微变了。他知道洛言成了杀手,他却并没有太在意。在他想来,十年前住在卫家的刘洛,那样脾气温和的少年,纵是做了杀手,也抹不去多少旧日痕迹。刘洛不过是被逼到了这一步,并不是他自愿选择。他能有多狠呢?
但是现在,从洛言眼中,顾千江根本找不到昔日少年的半丝痕迹。
温顺的刘洛,冷酷的洛言。
文武双修的少年公子,满手鲜血的冷厉杀手。
过去的痕迹荡然无存。
时光到底是在中间发生了什么样的错误,才把他,从一个人,硬生生变成了另一个人?
顾千江恍恍看着洛言,又看到跑到洛言身后、焦急劝解的卫初晗。他疑惑想:这样可怕的洛言,小师妹心脏得多强大,才能接受他还是那个昔日的情郎?
“洛言!住手!”卫初晗快要气疯了,急急追上来。洛言平日有多文秀,爆发起来便有多恐怖。像疯子一样,无人敢惹。
洛言不为所动,手指锁住,顾千江便快要喘不过气。
“放开我家大人!”侍卫们包围。
顾千江咬牙,强笑一声,“刘洛,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敢杀我?”
刘洛。
洛言静静看着顾千江:哦,顾千江知道他是谁。不管是认出了他,还是调查了他,总之,顾千江是认识他的。这样很好。
洛言淡声,“有什么不敢的?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知道更荒唐更可怕的事,我也做过。并没有什么。”
如同一只巨手,紧紧钳住顾千江的心脏,让他浑身冰冷。他看到洛言,半天说不出话。是的,没错。他比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更清楚洛言是什么样的人。当年卫家灭门,朝廷追杀,淮州大火……每一桩每一件,这里,只有顾千江是亲眼见证过的。写在纸上的证据可以销毁,看过那些事情的眼睛,却自有记忆。
那一年,整个青城,都在洛言的指间下颤抖。
若非他陡然丧失意志,顾千江毫不怀疑,洛言会杀光所有人。
那一年,对邺京,对青城,对顾千江来说,这个生相文秀清瘦、被人直视还会害羞的少年,发起疯来,是个不折不扣的的恶鬼。他从地狱爬出,便是所有人的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