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初晗没动。
洛言伸手在她秀云长发间,拔去草屑。他慢慢说,“姑娘家不能在外人面前散发。”
“嗯,”卫初晗漫不经心地应一声,斜眼乜他,“我散了快一天了,反正没有外人,无所谓吧。”
“有外人,”洛言抬目,扫了那边的江城一样,“还是男的。”
“……”啃干粮的江城无辜躺枪:我家夫人不也散着发吗?我也看到了啊!难道因为这样,我该戳瞎自己的眼睛吗?
卫初晗被他逗乐,眨眨眼,“那怎么办?卫初晴也散着发,我还怕你看呢。”
无辜躺枪的卫初晴:“……”我已经嫁人了谢谢!
洛言气压一低,卫初晗眨眨眼。半晌,他说,“我帮你重新束发。”
卫初晗看着他漆黑的眼睛,一时无言。她无言,是因心有所感,察觉他的忐忑不安。洛言担心她不愿意。
卫初晗曾为他束发,意义非凡。而女子的发,那更不是能随便碰的。那是丈夫才碰的。
卫初晗真的会让他碰她的头发?
卫初晗叹口气,心中软得发疼,身子后靠,依偎在他怀中,“你梳吧,不要太难看。”她从袖中,掏出簪子,递给他。
洛言应一声,握惯长剑的手,极为珍重地捧起少女一头秀发。她的发丝那样软,那样黑,那样长。这梳发的意义如此重,卫姑娘也交给他。就算她心冷如铁,至少对他,她也是有不舍的。
黑夜中,青年温柔地、笨手笨脚地为少女梳发。他生怕扯疼了她,动作愈发小心,郑重的模样,像是要面对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一样。
而另一边的卫初晴,抬起冰雪眸子,静静看着那对男女。她和卫初晗才是真正的心意相通,这世上只有她最了解卫初晗。十年前的卫初晗不说,十年后的卫初晗,绝对不可能爱情至上的。在观赏洛言和卫初晗一路相处,卫初晴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卫初晗的感情有保留。爱情只是她人生的调剂品,她不会为此争取什么。可就是这样,卫初晗也愿意那个笨蛋青年梳发。
卫初晴垂下了眼。
卫初晗靠坐在青年怀中,将一头秀发交给青年打理。她仰头,看到暗无星光的天幕。卫初晗低声喃喃,“阿洛。”
她叫他一声“阿洛”,他的身子就僵一下。他去看少女的眼睛,她的眼睛望着深空,迷蒙空洞,下着一场看不见的雨。
冷。真是冷。
长夜漫漫,无数的长夜漫漫,她只是一个人呆着。那在湖中的十年,她的身体被封着,意识却是醒着的。她曾经多少次仰着脸,看日升日落,看星辰满空。若是真的无知无觉,也比这样好很多。
而现在,月明星稀的晚上,被困的荒芜山间,长脚蚊子,觊觎野兽,那好像都不可怕。在黑夜里,爱人的心头洒满银光,湿湿的,软软的,滑滑的。点着篝火,少女依偎在爱人怀中,温柔的、缱绻的、喃喃的,叫他一声阿洛。
一声阿洛,双泪垂心。
好久,洛言才低低答应一声。
卫初晗说,“你记得卫家还在时,你每天习武吗?那时候,你的武功就很好。”
洛言点头,想她看不见,就开口,“我记得。”
卫家是他最美好的回忆。之后他无论走过多少地方,见到多少人,午夜梦回时,他最想回去的,还是卫家。卫家有个叫小狐的姑娘,还有卫父这样护着他的长辈。卫家不是他待过最长时间的地方,却是他最不能忘的地方。
卫初晗说,“那时你习武,我大伯看了,说你天赋特别好,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好。大伯说,假以时日,你不松懈的话,武功练成天下第一都不会没可能的。我爹问你,为什么练武。你说你喜欢。我爹问你以后想做什么,你说想走出邺京,到处走,到处看。”
“我父亲说,好,那就去吧。在外面受伤了,记得回来。卫家任何时候都向你敞开大门。”
想到这些,洛言心中也一派恍惚。
他目中带了柔意,倾身,抱住身前的少女。
卫父还说过,你武功练那么高,小狐跟着你,我也勉强能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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