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相认到如今,何时见我你是顺心的?不也没灭了我的口的?”
这话一说连易颖都顿了话头,她收回视线看向那满院的花色,突然心有所感。
十九年前那场祸事一起,她便觉得自己该报仇、该以血还血,但慢慢地,人杀得多了、血流得多了,反而觉得无趣了。阿父没来骂过她,但是三兄来过,一想到那些日子做梦之时三兄对她的脸色一变再变,原本坚硬无比、连杀子都不曾犹豫过的心不知怎么的就开始变得多愁善感了。
顺心?这种日子又何时是顺心的,可她却并没有想要杀更多人来满足自己。
未闻她应话,梁幂云侧过脸看她,却见她脸上莫名其妙多了一丝惆怅,顿时有些惊讶。
“实话跟你说吧。”她突然开口侧过头与正瞧着她的梁幂云对视,“他的命,不在本宫这了。”
梁幂云愕然,“什么意思?”
“本宫可以将他从草原的手里拿回来,但不能将他从南宫鄞的手里保出来。”她慢慢回转,“本宫与草原向来无交集,有交集的是谁你自己知道。与你谈,是本宫的事,但要保下他的命,你得找那个想娶你之人去谈。”
“还有你做不到的事?”
“过于抬举本宫,是你的不对。”易颖重又落座,“但本宫也担得起你这抬举。”
“不是本宫做不到,而是本宫不能做。本宫与他互相掣肘,但改变不了我二人之间的合作,不可能事事都能如你所愿让本宫拿捏。此事是他掌握手里的事情,是他要这么做的,他人过多干涉只会让这关系偏向,最后鱼死网破。”
“他要这么做的?”梁幂云一惊,“他为什么要对付南宫将军府?”
“或许他要对付的不是一家人,而仅仅是他。”易颖笑:“这种事你应该去问他,问本宫你得不出答案。”
虚伪之人!梁幂云埋下恨意,转身欲走之时却又顿住了,转身看向她半晌又道:“对了,近日我思来想去觉得十九年前的抄家灭门案有些蹊跷。”
易颖停下动作,听她继续道:“我此前去过西塞,那里有国公府的人。他与我说过南宫大将军并未想要杀害国公府一人,而且还护下大量国公府之人,你也说过,大父待他如亲子,所以我觉得大将军不可能会转移那么多无关人等保住他们的性命而不去救对自己有恩之人。”
“南宫大将军性情如何我不知晓,但至少能从他儿子身上看到一些。你最好查清当年与南宫大将军一同去抄家之人是谁?与国公府又有何牵扯?”梁幂云转身离去,“别到最后,现自己报仇报错了人。”
花亭内的人被这几句话撩动了心绪,一时无所动作。
出了福衍宫,稍作犹豫还是步往惜云宫,梁幂云由着刘嬷嬷带入正殿,何惜云正坐在榻上唉声叹气。
“皇后,容瑄公主来了。”
回头一瞧来人,何惜云立即收起情绪,笑着看向她。
“皇后。”梁幂云使了一礼,怜惜道:“皇后保重身子,请节哀。”
她无声笑着摇了摇头,示意梁幂云坐在一旁,却半晌无话。
看着她双鬓的白又多了许多,梁幂云心中酸涩。
“容瑄,”何惜云突然开口:“你觉得我如何才能保下南宫将军府最后的血脉?”
这一问梁幂云愣了,她以为皇后在哀伤南宫大将军夫妇去世一事,可实实在在的,她在想如何保住他。
她默默低下头,“臣女……也在想。”
何惜云看她,显然是毫不意外她这回答里的深意,只道:“你是个好孩子,若儿也是,奈何你们遇到了如今的天道,注定无法安宁。”
“皇后……”梁幂云哽咽在喉。
“我一早便瞧出来了。”何惜云笑:“你以为陛下为何不着急你的婚事?他也知道你们俩两情相悦,他不忍拆散。”
“我也在想,等着阿若回来,或许你们就可以冲破那些阻碍在一块,可是事与愿违。”
“臣女不敢妄想,只求相隔异地能互知安好。”
殿内半晌无话,季秋的气候不定却是异常干燥,坐在这殿内不多话便已口干舌燥。
何惜云挥了挥手便见刘嬷嬷拿着茶水上来,给二人皆倒了水才退至一旁。
将茶杯往梁幂云眼前推了推,她道:“喝吧。”
梁幂云接过那茶水抿了一口又一口,试图将心中的压抑用着温热清甜的茶水散开。
何惜云亦是如此,可也未见她满面的愁容有所缓解。
“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她放下茶杯,笑道:“宽心为好,只要陛下与我在一日,不会让这天下太平散了。”
梁幂云点点头,未去想其中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