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又清亮又干脆,恰如一颗颗明珠坠落玉盘一般,十分动听。
令狐冲听得她跟自己说话,虽然仍沉浸在被自家师父伤害的伤痛之中,但也勉强扯起嘴角,露出个微笑道:“有劳曲姑娘了。”
谁料他不说还好,这话一说,那费彬愈发冷笑道:“这一位姑娘也姓曲?不知道,同那魔教长老曲洋又是什么关系?”
那绿衣小姑娘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冷笑道:“你便是嵩山派的那个甚么大嵩阳手么?你方才不是已经命你的弟子们来抓我同刘家姐姐了,开口闭口说刘家公公同我爷爷勾结,未必还不知道我是甚么人?又在这里装模作样地问些甚么?”
她这几句话说得又干脆又响亮,话里话外说的都是费彬装模作样、虚伪可耻,即便费彬本人当真是如此,被这么个小姑娘当面戳穿,也给弄的有些下不来台,当即恼羞成怒道:“你这小妖女,果然不愧是魔教中人,简直跟你那魔教长老的爷爷一样牙尖嘴利,心狠手辣。”
那绿衣小姑娘却完全不怕,只昂着头道:“我们魔教中人又怎么了,大家行事也有许多都是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可不像有些人,只会勾心斗角,盘算着害人,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费彬听她说的愈发不像,一面在心中暗暗将她记恨住,一面却也不敢再同她多做纠缠,正好看见她身边的小尼姑,便冷笑着道:“恒山派好门风,居然纵容门下弟子同魔教众人姐妹相称,难怪魔教之人越来越肆无忌惮,原来五岳剑派之中,便有着许多叛徒。”
他这话一说,那小尼姑方才意识到他这是在说自己和自家师门,她素来天真纯善,听得费彬话里话外居然将她同曲非烟认识这事儿大做文章,居然还要牵连到整个恒山派,不由得浑身一颤,又是气愤又是不解,似乎正要说什么来解释,那先前已经准备离开的定逸师太却忽然满面怒色地朝着那小尼姑道:“仪琳,你还戳在那里干嘛?不快给我滚过来。”
被唤作“仪琳”的小尼姑听得自家师父这么说,只得含泪走了过来,垂首施礼道:“是,师父。”
定逸师太见她虽然看着有些狼狈,但好似并没有受伤,便叹了口气道:“回来便好,先去你师姐师妹身边罢,待回了恒山,再处置你。”
她说完,便冷笑了一声道:“各位师兄,请恕贫尼先行告退了。”
这位定逸师太最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说完了这话,便竟然带了门下几个弟子想要离开。
那位小尼姑仪琳却急急忙忙拽了她的袍子道:“师父,可是令狐师兄他受了伤,此事都是因弟子而起,弟子……弟子怎么能就这么抛下他不管呢?”
她目光澄明,十分坦然,即便说得是自己和令狐冲之事,却半分忸怩都没有,似乎这若有似无的情愫都发乎于心、止乎于礼,让人除了怜惜之外,并不会做他想。
那定逸师太见到她这个样子似乎愈发生气了。但看到徒弟眼中澄明无波、一副懵懂的模样,那火气上来了一半却又发不出来了,只苦笑着道:“痴儿,今日此间之事,已经不是咱们想管便能管的了的了。”
仪琳素来最听师父的话,虽然仍是惦记着令狐冲的伤势,但也不敢公然违逆定逸师太,故此只含泪垂首道:“是,师父。”
然后却又转过身朝着令狐冲道:“令狐师兄,对不住了,你多保重,我要跟着师父回去了。”
令狐冲忙道:“仪琳师妹言重了,这几日承蒙师妹照拂,已经很劳烦师妹,我的伤已无大碍,请师妹不必介怀,安心随着师太回去罢。”
仪琳定定看了他一眼,双掌合十道:“令狐师兄多保重,今日就此别过罢。”
这两个人在这里依依惜别,众人都暗暗称奇。但他们毕竟一个是华山派的首徒,一个是恒山派不谙世事的小尼姑,而且一言一行俱都在大庭广众之下,十分光明磊落,且两人容貌俱都算是上佳,那仪琳年纪又小,愈发显得十分纯真无害,故此倒也没有人拿着他们这交情说事儿。
但,这只是说一般人的心态和行动,总有人能够刷新人格下限。
那余沧海原本还在嚎丧般地哭诉叶颜杀了他儿子和弟子、废了他武功的暴行,无奈被叶颜的气势弄得连话都不敢再说。这会儿见到令狐冲和仪琳这般说话,竟忽然起身,厉声道:“嘿,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恒山派居然是这样乌七八糟的门派,不但同魔教勾结,门下弟子居然还公然跟男子有私情。”
这话一说,定逸师太大怒,当即大喝道:“余掌门,你胡说什么?”
余沧海冷笑道:“我如何胡说了,你这小徒儿,先是跟那魔教的小妖女姐妹相称,又跟华山派的令狐冲拉拉扯扯,真是让咱们大开眼界……”
他还要再说,一旁的天门道长已经听不下去了,开口劝解道:“余师弟,仪琳师侄年纪尚幼,又是被令狐师侄救过性命的,我观他们不过是同属五岳剑派的师兄妹之谊,并无其他,且休在此胡说。”
五岳剑派的五个掌门之中,天门道长的武功虽然不是最高的,但因着泰山属五岳之首,天门道长的年纪又长,故此地位还是很高的。他这一说话,余沧海也不敢再多说,只好恨恨道:“然则她们同魔教勾结却是事实,否则为何大家都在一心抗击魔教、跟这妖女拼命,只有她们恒山派要急着退走呢?”
定逸师太性格本就火爆,此前受了那丁勉一掌,本就在硬撑,这会儿被形容萎缩、人品武功完全入不了她的法眼、原本一直都对她恭恭敬敬的余沧海抢白侮辱了一通,一时间急怒攻心,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来,摇晃着朝着地上倒去。
仪琳和她的几个师姐们惊呼了一声,连忙上前扶住了定逸师太。那余沧海还要说什么,已经被天门道长拦住,凝声道:“余师弟不必多言,我泰山派上任掌门便是丧命于魔教之手,若是这姑娘当真是魔教之人,我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他说完,也不看余沧海,只朝着叶颜拱手道:“未知叶姑娘是如何个说法?”
叶颜此前看着那费彬、余沧海等人如同跳梁小丑般争吵,本就有些不耐烦了。此刻见到天门道长这老道士询问,虽然看出他也是个嫉恶如仇的性格,但未免也有些太过偏听偏信、又死板之嫌,知道左右这一场架,是肯定无法避免的了。故此她也不耐烦同他多解释什么,只冷冷道:“现下我如何说,恐怕也已经无用,你们要动手,便只管上来罢。”
那天门道长看她如此,倒是一愣,但经不住费彬、岳不群等人的怂恿,再加上余沧海在旁边敲边鼓,终于面色肃然地朝着叶颜拱手道:“既然如此,那么贫道便先来领教叶姑娘的武功。”
这话一说,便是要开打的意思了。不过这老道倒是有意思,明知道自己武功可能不敌,居然还要单打独斗,倒也有几分风骨。
定逸师太受伤难行,要离开已经是不能,故此仪琳几个人忙搀扶着她到旁边坐下。而其他众人早就让出了中间的空地,留给了天门道长和叶颜。
叶颜对此早就有心理准备,也不多说,也上前抱拳施礼道:“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