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个声音,花满楼当即转过身去面对着山庄门口,面上的神色也立刻换上了几分恭敬,朝着来人躬身施礼道:“见过左世叔。”
此人果然便就是“掷杯山庄”的庄主左轻侯。
花满楼在他面前,持的是晚辈礼,但他还没弯下腰去,已经被人扶了起来。
那老人看着已经有了些年纪,但他的身法居然不慢,在这眨眼之间,便已经从大门内疾奔而出,一把扶住了花满楼的手,叹息着道:“七童总是如此客套,咱们也算是世交,彼此见面还行什么礼,快随二叔进屋去罢。”
他说得很是爽利,但花满楼一碰到他的手,便是一惊,顾不得再客套,径直握住了他的手道:“不过数月未见,二叔怎地如此消瘦了?”
叶颜到了这时,也已经看出这高大的老人满面愁容,形容枯槁,竟似是生了一场大病一般,消瘦得不像样子了。
但从他的眉眼谈吐间,还能够看出他昔日必定是个豪爽乐天之人。
想必他女儿病重这事,定然给了他极大的打击,让这一位老人,也跟着受了不少的折磨,现下不但人很消瘦,连说话也有些中气不足了。
花满楼对此也很是诧异,连忙扶住了老人的手,似乎怕他晕倒在当场。
显然,他同这位老人必定是十分熟悉的,因着察觉出了他的状态不大好,他一贯雍容淡雅的面容之上,也不免带上了些忧色。
虽然说现在并不是什么叙旧的好时机,但花满楼却仍是没忘记叶颜还在一旁,同那左轻侯寒暄了几句,便邀请了叶颜一道儿进入山庄。
叶颜本来对进不进那山庄没有什么所谓,但既然见到了花满楼,对方还一力邀请,她看在他的面子上,便也就顺水推舟地跟着一路进去了。
进了庄子之后,她才发现,这庄子很大,但有种说不出的空旷凄惨之意。
见到花满楼跟在那老人身边,十分认真地听着他说话。她便放慢了脚步,跟在他们身后。虽然已经刻意保持了些距离,但无奈那老人根本无心放低音量,她的耳力又太好,所以他们说的话,她还是一个字儿都没有拉下的。
原来,这位左二爷,真是遇到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
他的那位独生女儿左明珠忽然生了一种奇怪的病。无缘无故地倒在了床上,水米不进一个月之后,忽然于前几日断了气。
但,断气没多久,当天晚上居然又“还魂”了。
不过,虽然是“还魂”,回来的却不是左明珠本人,而是他们“掷杯山庄”的死对头“施家庄”的大小姐施茵的魂。
这种事情本来是匪夷所思之极,任是谁都不敢相信的。
但,被这老人以一种既哀痛,又绝望的语气说出来,倒是无形之中,带了几分真实之感。那一种老父亲对小女儿的拳拳之爱,实在让人忍不住动容。
叶颜听了都觉得心中压抑,花满楼听着面色便更是凝重。但这凝重除了为左轻侯担忧之外,却又另有一些疑惑在里面。只是,想必是为了照顾那老人的情绪,他什么都没有问,只默默听着那老人说话。
然则那老人却也的确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他虽然并没有开口发问,那老人却已经看出他的疑惑,便苦笑着道:“此事委实有些匪夷所思,七童可是不信?”
花满楼这才叹息了一声道:“既然二叔垂问,小侄也不好不说,请恕小侄直言,怪力乱神这种事,小侄生平从未见过,委实有些难以相信。”
他说完,“看”了“看”左轻侯的方向,又补充了一句道:“若是依着小侄看,借尸还魂一事恐非看上去那么简单。或者左世妹本就已经无事,怕不是中间出了什么误会。”
那左轻侯听得他这么说,也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末了缓缓道:“但我们已试过许多次,她已经连我都不认识了。看着我的眼神全然便似一个陌生人。性子也同原来大不一样,每日只嚷着自己是施家的姑娘,让我看着她这样也有些认不得了。这些便就罢了,她还居然会使那施家庄母老虎的绝学——小鹰爪功。”
听到这个,连花满楼也不由得悚然一惊,开口追问道:“竟是如此?”
左轻侯叹息了一声道:“是啊,这个是楚留香亲自试出来,我当时也在一旁瞧的清清楚楚的……”他说到这里,似乎又想起了当天的情形,不免又是满面酸楚,停顿了片刻,方才继续道:“七童,你不知道,明珠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不但不认我,还不肯见我。连屋子都不肯让我进,满口胡话不说,还‘认贼作母’,实在让我伤心得恨不得一掌劈死了她。”
他话是这么说,但即便连叶颜这种素来冷情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其实绝对是下不了这个手的。
若是真的能够如此,他还有什么好抑郁绝望的呢?
想来他的一生之中,都从未遇到过这样艰难的事。
女儿不但没了,还变成了死对头家的闺女这种事情,实在是太难以接受了。
左轻侯想到这件事,愈发觉得悲哀绝望,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朝着花满楼道:“楚留香昨日已经去了施家庄,说起来他每年都要来我这里一两回,你们竟从未遇见过。他最是个仗义的人、兼且足智多谋、聪颖过人,必定同七童你很合得来。他今日想必就会探得些消息回来,不如咱们进去等等他罢。”
他说到这里,似乎是才注意到旁边的叶颜,对她礼貌地自觉落在后面的举动十分满意,便同花满楼道:“叫你那位朋友,也一起过来罢。”
花满楼微笑着点了点头,遥遥朝着叶颜喊了句:“叶姑娘,请来这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