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芍药才要过来盘帐,到了年下生意更是不能轻忽,夏南天年纪大了,她舍不得亲爹再操劳,便亲自过来。才下了马车,倒与出了铺子的辽国使团撞了个正着。
她身上红色大氅兜帽上面镶着白色的毛领,恰恰露出一张倾城倾国的脸来,抬头瞧见辽人使团,便往旁边礼让过去,丫环急着上前来打伞,便将她的容颜遮了去,倒使那惊鸿一瞥间更为深刻。耶律贤跟傻了似的,一天一地的雪色里,只瞧见身姿袅娜的那个人,痴痴立住了。
辽国女子骑马弯弓,身姿矫健,那股飒爽风姿倒与齐国女子全然不同,他一直听得萧玉音提起齐国女子,只道见过一个极钟灵毓秀的,还捎了礼物来谢她照顾之谊,他这些日子忙着和谈,倒将此事忘到了脑后。
当初觉得母后言过其实,女儿家还是要健壮,才好生儿育女,牧马放羊,操持一切。虽然皇子妃不必再亲手操持,那也是身体健康能诞育子嗣的。瞧见了眼前人,他才知道原来以前的那些想头都是傻的,看到那张脸倒将这一切都抛至脑后。
草原上儿郎从来直接,见到了喜欢的女子就要想办法掳获她的心。
耶律贤才觉着自己带回去的东西还不够,瞧见了眼前的女子便觉得一切都圆满了,抬脚便立在了伞下。他身形高健,微低了头才能瞧见伞下的女子,朝着她弯腰行了个礼,开口便道:“姑娘家住何方?小王耶律贤,想要求娶姑娘做王妃,姑娘只要应了下来,便是小王正妃……”
素来精明的夏芍药跟被雷劈了一般,抬头深深瞧一眼眼前正诚恳的向她求亲的英俊异族男子,脑子有霎那的空白,旁边榴花已经往夏芍药面前一立,将耶律贤的目光阻隔,“麻烦让一让,我家夫人还有事要做。”
耶律贤听得眼前之人已经出嫁,稍停一息又朝着榴花身后的夏芍药开口,“我大辽并不计较妇人再嫁,小王诚心求娶姑娘,倒想见见你家夫君是何等人物,要与他比试——”后半句话还含在口里,已经有人过来将人揽在了怀里。
夏景行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就是晚了一刻钟,与茶楼掌柜多说了几句话,想着辽人要去逛隔壁的布庄胭脂铺子,他自己偷了个懒,老婆就被人堵在了路口。
若不是楼上伙计隔着窗户瞧见了,他还不知道呢。
“夏将军——”耶律贤瞧清楚了眼前之人,整个人都不好了。
夏景行杀气腾腾神色不善瞧着耶律贤,明明听清了他之前的话,还要开口问一句,“敢问殿下,拦着本将妻子,有何见教?”
耶律贤身后的使团官员悄悄儿扯扯他的衣角,有些可怜大皇子的遭遇,漠南漠北草原上,哪个姑娘家不想嫁给两位皇子?特别是大皇子,又是未来帝位的继承人,就更招人眼红了。
辽帝对女色上向来不上心,只钟情皇后一人,那些原本都想将女儿送进延昌宫的权贵们见辽帝那里没希望了,纷纷将目光调转,瞄准了大皇子,只盼着提前投资,让自己女儿在下任汗王身边占有一席之地,就算不是正妃,只要生下小王子就一切皆有可能。
君不见萧家女儿做了皇后,大丞相的位子就落到了萧家,后族在整个大辽都有了举重若轻的位置。
只要眼光精准,自家未必不能成为第二个萧家。
耶律贤再开口,就有些哑了火。方才惊鸿一瞥间那抹纤袅的身影已经整个儿被拥进了大齐怀化大将军的怀里,耳边终于听到个轻柔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夫君怎么来了?”瞧不见她的脸,听声音也知道很是愉悦。
夏景行冷哼一声,显然正在气头上,将人揽在怀里拉了过去,重新塞回了马车里,陪同夏芍药一起的丫环们也纷纷上车,车夫扬鞭,车辙在雪地里压出两条深深的车辙来,很快消失不见。
耶律贤恋恋不舍瞧着马车消失之后,再转头倒吓一大跳。近来很是客气的大齐怀化大将军目光里已经凝聚了杀意,他自己倒不觉得尴尬,草原上的男子喜欢上了哪个女子,完全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将之争取过来。他还不觉得自己做了逾矩之事,坦然道:“在我们草原上,美貌的女子最少不了追求的男人!也只有最爱她最有能力的男人,才能给她幸福的生活!”
夏景行反唇相讥,“殿下何以见得自己就是最有能力的男人呢?除了辽帝的庇护,抛却皇子的身份,你自己到底有几分真实的能耐呢?!”
这话直戳人心,耶律贤想起自己兄弟俩个还打不过叔父丹东王,倒好似被夏景行给剥了身上那层皮子一般,大冷的天面上也烧了起来,别过了他竟往辽国使团暂居的会馆去了。
幽州会馆里,如今挤的满满当当,上至耶律贤,下至使团诸人,各人侍从,护卫人马,都挤在会馆里。
耶律贤在夏景行那里讨了个没趣,回去之后忽想起,恍惚记想萧玉音让他谢的那女子,丈夫官职似乎是定远将军,派了从人去打听,回来便道如今的怀化大将军正是当初的定远将军,会馆里侍候的下仆们人尽皆知。
——原来是同一个人啊!
他感叹一句,吩咐下面的人将来时皇后给准备的礼物挑出来,次日便打听了夏家住址,大喇喇带人上门去拜访。
夏景行没想到他昨儿抢白之后,辽国大皇子竟然还能面不改色的带着礼物上门来,急怒之间才准备将人轰出去,耶律贤已经进来了,还道:“本王奉了母后之名,前来谢夏夫人当初照拂美意,麻烦夏大将军谢了夏夫人出来,也好让小王当面谢过!”
夏景行自忖生平还从未见过这么脸皮厚的人,被别人厌恶的神色摆在明面上,他还能堂而皇之的登门,找借口见人。好歹这次不是当街拦住了求婚,而且还是异族皇子,这让夏景行前所未有的升起了危机感,昨晚回来还觉得满心郁躁无处发泄。
只夏芍药笑的东倒西歪,还天真道:“难道辽国皇子都这么蠢吗?”哪有当街拦住求亲的,也不管别人成没成亲。
夏景行:“呵呵。”将人搂住了就在她脸上啃了两口,差点留下牙印儿,最后被夏芍药扯着耳朵才从自己身上撕下来。她听说耶律德光十分暴戾,比起战争狂人来,她倒觉得下一任的辽国皇子很是亲民。末了又有点忧心,“若是辽帝没了,夫君你说说耶律德光与耶律贤叔侄俩谁会坐上那个位子?”
夏景行原本都快被耶律贤给气疯了,对老婆又不敢使脸色,她也没做什么,美人天成,也是爹娘给的。只听了这话,神色倒严肃起来了。
辽国能派耶律贤前来和谈,那必是耶律贤本人主张两国交好的,不然也不会派他来了。而耶律德光却是辽人南侵的主力,叔侄两个显而易见的政治理念不合。
如今耶律璟尚在盛年,而耶律贤终究有些稚嫩,定然比不过手腕老辣的耶律德光,但假以时日,叔侄俩狭路相逢,又没了耶律璟的居中调和,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夏景行也不是天真不解世情的,对皇族内斗充耳不闻。他打小在宫里做伴读,陪伴着燕王一天天长大,仅大齐宫里的争斗就很精彩了。
耶律贤再讨厌,可是若从叔侄俩中间选一个,以确立大齐的政治立场,夏景行还是不得不选耶律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