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宁对于这个大家都生无可恋的二中,特别地满意。尤其是在同桌眼镜兄借了习题集给他看,过了一周,他渐渐熟悉了城市中学的节奏之后,觉得拿到中考的奖金完全没问题,心情就更好了。
记挂他的是小胡老师,小胡老师努力将越宁从福利院接了出来,自己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到县城来陪着。这一个月里,越宁还把家里好一通收拾。这让小胡老师颇不自安。好在有一个小何医生自告奋勇,天天过来报到,才让小胡老师不那么担忧。
逮着周末回来看一看越宁,发现越宁过得悠闲自得,脸色也比在三家村红润多了,整张脸都容光焕发了起来,眉眼之间郁色全无,这才放下心来。小胡老师留下了生活费,又问:“真不用人陪?”
越宁笑道:“这儿挺好的。”比桥洞好多了,桥洞路边儿屋檐下都睡过的人,有不漏水的屋顶住着,就是很好的待遇了。何况还没了讨厌的人,那就更美了。相较之下,他更担心小胡老师在三家村的处境,也诚实地问了出来。
小胡老师笑道:“他们还不知道你在我这里,就算知道了,我也快回来了,能把我怎么样?放心吧。”要说排斥那也不可能没有,但是对小胡老师来说,也是不痛不痒的,没必要让越宁再跟着操心。再两个星期,期末考试就考完了,小学放假比中学还早。
小胡老师回来一看,水米不缺,一大早跑去菜场买了些鱼肉回来,又捎了一只鸡,统统给他做上了。装了几个大盆子,告诉他:“冬天菜也放不坏,你每顿盛一碗出来蒸一下。”
越宁倚着门框,浅笑着答应了。小何医生过来的时候,就看着这幅温馨的画面,心底给自己好一阵打气。等小胡老师忙完了,邀他一起吃一顿,他也没有拒绝。将自己带过来的水果酒拿给小胡老师:“先放着,我琢磨着过年你们也该喝点酒的,这酒度数不高,正合你们喝。当是庆祝宁宁的新生。”
越宁被这一句“宁宁”雷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小何医生自己也是一个哆嗦,小胡老师却很高兴:“谢谢你。我都忙晕了,忘了给宁宁庆祝了。”
这一声宁宁叫得,越宁就不好意思了起来,默默地盛饭吃饭,默默地收拾碗筷。小胡老师拦住了他:“我来收拾,你去写作业。”
作业这种东西,不写也能考满分的好吗?但是小胡老师坚持要让越宁写作业,即使觉得老师布置的作业幼稚,也要把基本打好,即使基础很扎实了,也可以拓展一下知识面,或者培养一点兴趣爱好。比如练个字,比如背个单词,比如记个公式什么,又或者多读名著,如果有条件,小胡老师甚至筹划着下学期自己过来之后给越宁报个兴趣班,培养点吹拉弹唱写写画画的技能。
身为老师,小胡老师比越宁专业多了,她清楚地知道城市教育水平的差距。县城已经有家教,出现补习班了,乡村能不缀学就是谢天谢地。就像越宁对她的了解那样,在她心里,接都接过来了,那就要好好养。何况越宁的先天条件是那么地好,可不能糟蹋了。
于是越宁被赶去练字,小何医生见状心喜,又摸出个包来:“这是我找到的习题集,去练习吧!”他已经明白越宁学习是丁点儿不吃力的,还特意摸了本字帖出来,“要是不想写作业就练字,我把纸也买了。”
越宁:……虽然是帮忙,可还是好想打他!临走前,越宁特意盯着小何医生看了一会儿,那意思,你老实一点。
当天,越宁百无聊赖地把习题集做了一百页,忽然有了一种与同学们近似的“生无可恋”。太无聊了!
百无聊赖中,小何医生和小胡老师聊完了,出门的时候特别大声地跟小胡老师道别。越宁果断地放下笔,起身出去。才走到门口,小胡老师一脸羞涩地回来了,看到越宁,有点扭捏地问:“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冷。”又担心越宁冻着,琢磨着要不要买个电暖器之类的。
冷不冷的,越宁可不在乎,他比较关心小胡老师的反常,看起来倒像是跟小何医生挑明了,而且接受了。问她,她也不说,只是笑。伸手握着越宁的肩,将他带到屋里,在书桌前一页一页翻看他练的字,开口道:“庞中华的字我们那会儿练过,其实,也不算很好看。先别练这个了,等我再找本别的吧。”
越宁答应了一声,再看小胡老师口角含笑的模样,居然有点心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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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小何医生更不把自己当外人了,拿出讨好小舅子的架式,要跟越宁联络感情,搞得越宁十分无奈。还好两个人一个要上班,一个要上学,闲暇时间都不多,越宁更加觉得二中顺眼——这就是个避难所啊!
进了避难所还不行,小何医生还担心呢:“学校有没有人欺负你啊?记着我小时候,不少人爱欺负乡下转学过来的学生。”
越宁大汗,心说,你是不是也干过这事儿啊?
小何医生越想越不妥当,越宁为什么住的院?还不是被欺负的吗?虽然在县城里面,只要成绩好的学生,就会得到老师格外的偏爱,整体的大环境也是,只要成绩好了,差生或者说全校都没人敢动优等生。但是,这不还没考试呢吗?小何医生忧心了起来,千叮万嘱:“放学别跟傻大个儿一起出去,下课了也不要到处逛,不要随便搭话。哎,你普通话讲得不错的,但是下课的时候试着讲点县城方言啊……”
十分啰嗦,越宁听着听着就笑了:“没事儿,老师对我挺好的。其实,我还挺想跟大家一块儿玩的,就是不太有意思。”虽然只是上了一个星期多一点的课,但是通过作业,老师还是能判断一个学生的学习水平的。越宁已经被越入重点观察对象里面了,当然会受到一些照顾。
“啥?”
越宁是很想能跟大家玩到一起去的,比如一些体育运动什么的。前世残疾十几年,很多运动都没办法玩得痛快。今生想玩呢,遇到的全是水货,三家村的时候,只有乒乓球,还没拍子,都拿书来打,结果大家发现总也打不赢他,就不跟他玩了。到了二中,他倒是想玩,全学校弥漫着一股生无可恋的味道,连打球都是懒洋洋的。所以说没意思。
面对小何医生的担心,越宁也没说出自己的计划来。他只是在课间休息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昏倒了。虽然很快地被闻讯而来的老师抱去了医务室,折腾了好一阵儿,越宁才“悠悠转醒”,人醒了就好!校医检查一回,什么问题也没发现,只能根据“眼前一黑”判定是贫血。孤儿么,贫血真是太正常了。由于入学的时候登记的联系人是小胡老师和小何医生两个人,小何医生接到电话的时候魂都要吓飞了!飞快地赶了过来,还以为越宁这是有什么后遗症。
经过这一番折腾,学校上下都知道了,初三有个转校生越宁,成绩很好,就是身体很差。为越宁病弱的名声打下了深厚的群众基础,没人敢欺负他,万一不小心一碰把他碰倒了……
想想就觉得后果很可怕。后来哪怕越宁天天绕着标准跑道跑七圈半,大家还是觉得他是个文弱的孩子。提起来就是“不容易啊”。
有了这么件事情刺激着,一些神游天外的老师也把目光投放到了他的身上,觉得这孩子真是不容易,身世凄惨成这样,还认真读书。这么想着,老师们上课的时候居然认真了起来。仔细想想也是,学校调整了,大家也没失业啊,就是说出去不太好听而已。
越宁就这么在二中慢悠悠地混了下去,俩星期一过,开始考试。考完了阅卷,三天后取家庭报告书,齐刷刷的满分闪瞎人眼。让老校长觉得自己看到了希望之光,奈何希望之光居然是个病弱,老校长几乎要操碎了心。
为些,老校长约谈了结束三家村小学工作,转到县城里来的小胡老师,主旨就是:“这孩子基础很好,可不能养废了。”
得到了小胡老师的赞同。
越宁在小胡老师的紧迫盯人之下,被补得脸圆了一圈,以“买礼物”为名奔逃了出来。准备买些好点的烟丝给张老头,再给张老头、邵奶奶各买条电热毯,这两份钱都是早早预留下来的。到了拎起东西来就走,年前给二老送过去就行了。
检查了包装,又要发票,老板娘不情愿地给了。拎着两包东西回小胡老师家,才走到一半,就听到一声喊:“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