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凌月闻言心头虽然暖暖的,可是她有她的担心:“我知道你是真心实意想让我留下,可除了想回家,还有其他原因我必须离开。之前你问,我没跟你说,怕你害怕。”
月儿不解,诧异道:“姐姐说罢,我听着。”
商凌月严肃道:“若是在我离开身体前,你的魂魄先被拉离像我一样穿越,届时你要如何再回到自己的身体?到时你能回来的可能极其微小,微小到几乎不存在,万一你的魂魄就此消失,我怎么对得起你。”
话音落后,月儿却是沉凝反问:“姐姐既知可能渺茫,为何到现在不放弃?姐姐不怕自己的魂魄离开后,并非穿越,而是消失死亡么?我真的愿意和姐姐共用一体,即使只是附在身体上,什么都不能做。姐姐回不去,你的爹娘定然能理解你,不会怪你的。”
商凌月闻言突然酸从心来,急抬手掩住了眼睛,不想被人发现眼底瞬间控制不住涌出的泪水,月儿她一言也点中了她不愿去想最恐惧的事--彻底消失,沙哑低低道:“月儿,他们那么爱我,会原谅我的不孝,无论我对他们做了什么都会。可是,我不能原谅自己,我的身体还躺在医院里,穿越来的时候,我能感觉到,那具身体还活着,心口还在跳,能呼吸,只是没有了魂魄,只要我的魂魄穿越回去归体,就能醒过来和他们团聚。回去的机会就是小,可只要有一点儿,我就不会放弃,除非上天给我判了死刑,这辈子死都得死在这儿。”
月儿还从未听她如此哭过,一年半前她刚穿越来时虽是震惊,发现她的魂魄也还在后,却是兴致极高,一边想办法寻死穿越回去,一边跟她说说自己家乡的事情。但后来一次次失败,她也渐渐变得心事重重起来,这种希望被一点点摧毁,濒临绝望的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劝道:“姐姐你莫要伤心,这是我的身体,要走也是你,我定不会离开,你莫要胡思乱想,肯定还有机会,上苍仁慈,能把你送来,必然也会让你回去。”
商凌月听着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这么体贴,已然快要绝望发疼的心好受了些,擦了擦流下的眼泪,声音沙哑笑道:“这还差不多,你得抢回自己的身体,我回去后会永远记着你的,月儿。”
月儿听她这么说,可深知她抱持的希望已经很小了,只差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彻底死心,暗暗叹了口气,若当真回不去,但愿她能想开,不要枉费上天赐给她的这次生机。她在家乡的地动中也许被救到医院时就死亡了,只是她不愿意承认。
不想让她继续沉浸在穿越的事情中,她随即出声转移了话题:“你还记得刚占据我身体的时候吗?”
商凌月不知道她想说什么,擦了擦还有泪的眼角,轻“嗯”一声:“记得,永泰三年腊月初二,你的生辰,现在是永泰四年七月,我已经来这里一年半了。”每一天她都数着,简直度日如年。
月儿黯然笑着回忆道:“那时皇兄已经登基三年,锦衣玉食,生辰也过得隆重,姐姐可知三年前他未继承皇位时,我和他从未曾穿过一件完好的衣裳,也未曾吃过又热又可口的饭菜,吃穿用度还不如最低等的宫人,我如何也想不到会有那么一日。”
商凌月怔了一怔,她穿来后,一句也没听她提及过去的事,刚醒来看着这具皮包骨头,像从难民营出来的瘦弱身体,她怎么也不相信是穿越到了一个公主身上,御医诊断过,用现代的话叫营养不良,脾胃虚弱,吸收不好,是打小落下的病根,得慢慢调养,好在这一年半,这身体大有起色,现如今看着像个健康人了,不由打起了精神,专注问道:“你不是公主么?你皇兄还是皇子,怎会过得这么不好?”
月儿平静笑笑,道:“说来话长,我从头给姐姐讲。”
商凌月好奇心瞬间被吊了起来,急忙点头:“嗯。”
月儿回忆了半晌,缓慢道:“母后原是张贵妃身边的宫女,偶然得了父皇宠幸,生下我和皇兄,张贵妃恨母后在她宫里受父皇宠爱,父皇离开后,暗中百般折磨。父皇对母后本就是一时兴起,并无多少喜爱,再有张贵妃从中作梗,没过多久就把母后和我们忘在了脑后,张贵妃将母后安置在了冷宫里,越发肆无忌惮折磨她和我们兄妹。”
☆、第4章傀儡处境
第四章
商凌月没想到她的身事竟如此,后面的日子怎会好过。
月儿不停,继续说着:“我和皇兄虽是皇子皇女,但父皇不曾放在心上,也与宫里的奴才们没什么两样,再有张贵妃授意,日子过得还不如宫人。皇兄和我日日吃不饱。冬天最是难熬,没有炭火,窗户糊着的纸上全是洞,破破烂烂的,寒风直往骨头里钻,我们弄不到纸糊,只有一块破烂的棉被,母后留给我和皇兄盖,让我们睡在里面,她就穿着衣服睡在床边挡风,太监给我们的饭菜冬天总是冷的,夏天时常是馊掉要倒的。皇兄和母后总是省下来吃的留给我,他们本来就吃不饱,还要给我留。
我五岁那年,她和皇兄被张贵妃叫去做事,回来时母亲浑身是血,当晚就死了,尸体被太监们盖了一张席子带离冷宫,也不知道埋在什么地方。
母后死的那夜,皇兄也生了一场大病,随后烧了三日三夜,他睡得极沉,浑身滚烫,硬撑着,我天天哭着叫他,不知所措,想让他起来陪我说话,害怕他也像母后一样。太监送来了饭菜,我就一点点喂他,可什么都喂不进去,三天后他终于醒了,没用药高烧竟也退下去,我高兴得抱住他直哭,却没发现异常。后来渐渐得才感觉到不对劲儿,我说过的话,他总是记不住,而且反应迟钝,不像以前机敏,变得胆小怯懦,一听见送饭的寺人说话声音大,就吓得浑身颤抖,脸色发白,一见血情形更严重。晚上睡觉经常做噩梦,又哭又喊,我被惊醒,看到他的脸上全是痛苦恐惧。”
自始至终她的声音都很平静。
商凌月却是听得心口发沉,比她还难受,她的皇兄商恒之智商愚钝、懦弱胆小竟然不是天生的,智商受损极有可能是高烧太久导致。张贵妃当时究竟对一个不满九岁的孩子做了什么?竟把一个好好的孩子弄得精神受了刺激?“皇兄如此,与张贵妃脱不了干系。”
难怪月儿怎么看都不像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倒是极其敏感,洞察人心。受尽世态炎凉,她若不能机敏应对,想要和她皇兄活下来艰难得很,想到这里复杂唤了声:“月儿。”
月儿平和道:“我无事,我继续给你讲。”
商凌月听她能笑着讲出来,暗暗叹息,点点头:“嗯。”
她道:“后来的日子,奴才们欺负,张贵妃暗中刁难打骂,我和皇兄小心伺候讨好她,感恩戴德,后来也总算无痛无灾的长大了。
十岁那年,突然来了一队羽林卫奉苏朝恩的命令,把皇兄带走,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想起了张贵妃带走母后和皇兄那日,母后回来就死了,吓得浑身冰冷,恐惧追上去,他们却把我推入冷宫里关起来。我怎么哭求捶门他们都不开,整整哭了两日两夜,一下也不敢阖眼,有风吹草动就跑出去趴在门口,看是不是皇兄回来了。”
商凌月沉凝道:“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月儿道:“又过了一日早上,冷宫宫门终于被打开了,只是来了个穿着紫袍的太监,身后跟着五名宫女,五名太监,我当时恐惧蜷缩在床榻最里面,怀里抱着母后和皇兄的衣服,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为首的太监看了我一眼,突然恭恭敬敬地跪下叫我公主,说是奉陛下只命来接我去薰风殿。”
商凌月蹙眉:“这太监是谁?苏朝恩?”
月儿摇了摇头:“是苏伯玉。我后来才知,皇兄被带走的前一夜父皇暴病而亡。羽林军把皇兄带到紫宸殿,苏朝恩宣读遗诏由他继承皇位。三个月后,永泰元年二月初三举行登基大典,而我至此后,成了商姒帝国最尊贵的唯一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