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逾晚,很快门外传来人们走来走去、分发食物的声响。
司南想了很久,还是把面包吃了。食物让神经舒缓,他靠在墙角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意识在清醒和朦胧中游离,仿佛穿越千万里潮湿冰冷的风,注视身下在战火中倾覆的大地。
他仿佛回到了很小的时候,庄园沉重的大门在眼前缓缓打开,水晶吊灯光华璀璨,手工织毯厚重繁复,顺着大理石螺旋扶梯直上顶端。有个穿黑色正装的男孩抱着手臂,靠在楼梯倒数第二级的扶手上,居高临下打量他半晌,忽然刻薄道:“你真丑。”
他感到指甲深深刺进掌心肉里,想退后离开,但梦中连转身都做不到。
男孩跳下楼梯,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面前,忽然伸手抓他头发,强迫他抬头来仰视自己:“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哥了,明白吗?”
司南胸腔起伏,感觉酸热的气流反复切割气管,想挥拳狠狠击中来人,但梦境中自己忽然变得十分幼小,甚至竭力伸手都够不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趾高气扬的脸,和满含嘲讽的蔚蓝色眼珠。
我要揍你……他想。
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狠狠揍翻在我脚下……
霎时镜头转换,记忆如走马观花般逝去,男孩那张可恶的面孔逐渐成熟硬朗,化作另一幅画面中的诧异和错愕,旋即被一拳打得向后仰倒。
砰!
喧杂如潮水般退去,他拎起那人衣领,只见对方鼻腔嘴角不断溢出血丝;那双多年来一直无时不刻注视着自己的蔚蓝眼珠,竟变成了风雨阴霾的暗灰:“……你想揍我已经很久了,是吧?……”
是的。
一直。
但他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一记右勾拳,又重又狠干净利落,鼻梁碎裂的脆响从指缝中传来,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都能清晰回忆起那令人愉悦的触感。
……
夜幕降临,司南发烧了。
恍惚他觉得身体很热,仿佛置身于温暖而虚无的深海,飘飘忽忽踩不到底。脚步声来了又去,争执、吵嚷纷纷沓沓,分不清谁的声音尖锐道:“你们必须把他送走,他随时可能会变异!”
“你们当兵的命值钱,我们就活该冒险吗?!”
“怎么办,他已经感染了,我们都完了……”
推搡摔打声由远而近,又倏然从耳边远去,犹如隔着水面朦胧不清。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脚步停在他身边,继而蹲下来,把厚衣服盖在了他身上。
司南不舒服地挣扎了下,那人却把他裹紧,连脖颈缝都没放过。
“是正常生病,累得。”那人道,“Beta体质不行,这么烧下去怕挺不住。”
“戎哥……”
那人站起身,低声道:“车钥匙给我,我出去一下。”
再次从昏睡中惊醒时,司南觉得有人在往自己嘴里塞东西。他勉强睁开眼睛,周遭伸手不见五指,几秒钟后才勉强看清门缝中透出的一丝光亮。
“喝点水,”周戎道,不由分说拿军用水壶给他灌了一口。
司南咽了水,感觉到满嘴苦涩,反应过来是刚才被硬塞进牙关的药片化了:“……你……”
“退烧药。”
……哪来的退烧药?
周戎脱了外套随手甩地上,一屁股坐下来,毫不避嫌地跟他挤在同一个墙角里,小声训斥:“我说你是蠢还是傻,去药房光找吃的,不知道搜点常用药带上么?好了发烧了吧,害得我三更半夜开车来回二十公里,差点没成街上那几百个丧尸的夜间小点心。要不是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
司南闷声咳嗽起来,嘶哑道:“白天救你们那次,不用谢了。”
周戎立马不吱声了。
司南恢复了点精神,刚想揶揄两句,忽然闻到一股浓重的腐败血腥味从脚边传来——是周戎刚丢在地上的外套。
他伸手一摸,布料满是黏腻的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