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幽沉慵懒的声音自寂静中飘了过来。霍兹米尔微微一惊。
月色下,铁门前映出几道人影,为首的男子一袭黑滚金边的教袍长长曳地,手里捧着一本《新约》圣经,面具下微勾的唇如淬血般艳丽。他身后跟着一位常伴君侧的年轻修士,二人似乎刚从上方的皇室教堂下来,才经过了这间囚室。
“冒犯了,尤里扬斯陛下。我逢皇帝陛下的旨意前来照看阿尔沙克王子。有人趁今夜动乱,对王子……行了不轨之事。”
“不轨之事?”狭长的眼微微眯起,青年漫不经心的询问,“谁这么胆大,竟敢碰我皇兄的人?他就在教堂里诵经,纳尔米德,你去告知他一声吧。”
“等等,这里有一股魔鬼的气息。”
被称作拉布达的修士走到铁门前,在胸前比了个十字,走了进去。尤里扬斯则矜持的立在门口,不曾踏足一步。教徒的黑衣使他显现出一种禁欲的姿态,仿佛进入这间散发着特殊气味的囚室是一种罪恶。
霍兹米尔注意到他的脖子,一根青筋暴凸着,在他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下微微搏动。他的眼白泛红,仿佛才从极度的亢奋中平静下来。
“陛下……您刚才,一直和奥古斯都在教堂吗?”
他压抑着微有波澜的呼吸,仿佛十年前向那个刚手擦尽鲜血,便淡然自若的弹起竖琴的孱弱少年发问。
而这次对方也一如从前那样,在嘴唇前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他知道他不会说出去的,多年他们彼此需要,彼此利用。
依靠尤里扬斯,他才得以与沙赫尔维的残余势力取得联络,与他的蛮族军团集结,便拥有能与他弟弟的不死军抗衡的军力。
而这一次,他付出的惨痛代价不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亲生骨肉。
霍兹米尔的呼吸猝然一紧。
“这,这,这太可怕了!阿尔沙克王子的身体遭到了魔鬼的侵蚀,需要驱魔!我还发现了这个!”拉布达慌里慌张的走出来,他的手里举着一枚亮晶晶的东西。
那是一枚鹰型的饰物,背面粘着一片红色布料。
———这是从一件高级将领的衣袍上撕下来的东西。
一个奇怪的猜测浮现在霍兹米尔的脑际,他怀着一种极度复杂的心情,深深看了身旁的青年一眼。
“嗒——嗒——”
当缓慢沉重的脚步声自台阶上响起,暴雨平静了下来。
霍兹米尔抬眼望去,见君士坦提乌斯正垂目望着拉布达交给他的东西,神情晦暗不清。他背着光,冠帽高耸、双肩下垂的身影活像一只衰老又凶恶的秃鹫。
黎明升起之时,一场名为盛宴实为审判的宴会便要开始筹备,彼时众人还不知,这便是欧亚大陆的穹顶之下,改朝换代、斗转星移的伊始。
☆、第58章【XLVIII】拨云见日
迷迷糊糊间,头痛欲裂,腹部有什么异物突突弹跳,搅得我胃里翻江倒海。
一种恶心感泛上喉头,我忍不住干呕了几下,醒了过来。
一动我便发觉,手脚被布条缚住了,一块绸布披在被剥得精光的身上,一个金质的十字架摆放在我的胸口。这是做什么?举行什么仪式吗?
发生了什么?
我晃了晃头,感到有些昏沉沉的,依稀想起昏迷前的事———我闯进竞技场去找弗拉维兹,惊扰了典礼,因此被抓了起来,想必身份也遭到了怀疑。尽管后悔毫无意义,我仍不免感到强烈的自责。
因为一己之私破坏了整个行动。太糟糕了……伊什卡德他们呢?
我紧张的观望四周,头顶有一扇彩色玻璃窗,大大的十字架逆着光,落下两道交织的黑色剪影。我像是那十字架上的殉难者一般被绑着,在一张床上。
这是一间封闭的房间,焚香的气味充溢在整个室内。一扇铜门在我的左侧,紧闭着,隐隐约约的,有拉丁语交谈的声音透过来。
我分辨出他们的谈论中提到了“刺客”这个词,便一边仔细聆听,一面试着解开手脚的束缚。好消息是,我的刺客罪名得到了洗脱,一个真正的刺客在企图刺杀君士坦提乌斯时被抓了个正着,被扔进了牢房里审讯。坏消息则是我在昨晚遭到了“魔鬼的侵蚀”,要被留在这儿,等待接受什么清洁仪式。
那替我顶罪的刺客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