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不是我们尊敬的副帝尤里扬斯陛下吗?什么风把你从高卢吹回了这儿来?”一个雄浑的声音从对面男人的头盔里响了起来。刚刚在撒利法兰克人的地盘大获全胜的骑兵统帅说完,挑衅似的昂高了头,嫉恨地盯着那张铁质的面具。
一个本该是个死人了的流亡者,现在却成了他最强有力的皇位竞争对手,此时狭路相逢,让他如何能不恶火藏心?
太不可思议了。
从雅典归来后,尤里扬斯就与过去那个沉默隐忍的少年圣徒判若两人,好像他真的在那场烧毁神殿的天火里涅磐重生了。并且,从这病秧子接受了那如同丧服的恺撒2紫袍的那一天起,他就好像得到了上帝的垂青。
所有人都以为被拔擢为帝国的新副帝后,尤里扬斯将成为继他的亲哥哥加卢斯后的又一个牺牲品。
尤里扬斯自小体弱多病,没人认为他是个能胜任这权位的材料,都断定他免不了像加卢斯一样被他们的堂兄———当今罗马帝国的至尊皇帝借机处死,像当年屠杀他的家族将近所有的旁系后裔那样,将这最后一个弗拉维兹皇室的末代子嗣也除掉。
可出乎人意料的是,尤里扬斯在短短两年间年间就在高卢证明了他卓绝的军事才能,他不但迅速收复了阿格丽匹娜殖民地,打败了强大了阿拉曼人,更与野蛮的西哥特王国结盟,率领那些蛮人士兵平定了日耳曼乱事,让整个罗马朝野为之震惊。
凯旋的荣耀为他紫袍镀上了一层神性的光辉,使他摇身一变从一个可怜的权位斗争的幸存者成了一位英雄,名正言顺的做稳了帝国的摄政王位置,拥有了分治西部的资格。
如今无人能对尤里扬斯的地位提出疑议,连至尊皇帝也拿不出理由让他下台。在罗马,军事胜利足以压倒一切反对的声音。
即使他自己是至尊皇帝的养子,又是战功显赫的高级将领,是最可能被指定为皇位继承人的,但与尤里扬斯这个出身弗拉维兹皇室的副帝相比,他在血统这一点上略逊一筹。如今朝野之上,支持尤里扬斯的声音已不在少数了。
提利昂的脑门突突直跳。他的手不自觉握在腰间的短剑之上,只想立即把他的眼中钉削成两半。
“当然是因为奥古斯都3的召见,难道你不也是因为这个远道而来吗,提利昂?”尤里扬斯的语气讥嘲而慵懒,拽紧了马缰,缓缓朝他逼近。
他的眼睛漫不经心的半眯着,目光却并未看他,而是望着仰视他的平民们,取下黑斗篷上的帽子,露出额上一道象征地位的镶金抹额。
深铜色的长发流泻在他斗篷里露出的紫袍上,丝丝如燃,身影如在火光中灼烧。而与之对比鲜明的是他的面具,冷如寒霜,让人心生畏惧,却又情不自禁的被他散发出的烈焰似的魅力所惑,只想朝他跪下顶礼膜拜,无论他是魔是神。
这些想要膜拜尤里扬斯的人里绝没有提利昂。他昂起头颅,目光如毒辣的酸液浇遍对方的周身。
假如不是那张面具,他恐怕都要认不出这是尤里扬斯了。几年前离开罗马的时候,尤里扬斯仍是瘦削孱弱的少年模样,可如今———
他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肩膀宽阔,身形高挑却不显单薄,可以想象黑斗篷下掩盖的必是一具精健有力的身体。
难道天火烧毁了他的容貌,却烧出了一副健康的体魄吗,多么荒谬。
说不定那流言是真的———尤里扬斯把自己献祭给了邪魔,从天火里重生。他根本是披着圣徒外衣的一个异教祭司。
“自然是的。我从战场上凯旋,正要从这儿前往凯旋门,越过帕拉丁山迎接奥斯古都,你不一起前往吗?”提利昂不怀好意地眯起眼,“对了,您招安的哥特蛮人军队呢?怎么没随您一起进城来?”
“他们举止野蛮,恐怕会扰乱城内治安,我将他们留在了莱茵河对岸。”对方淡漠的答道,似乎根本没察觉他意味深长的揣度。
提利昂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据传尤里扬斯之所以能够降服那些野蛮的西哥特人,带领他们在高卢所向披靡,也是由于向哥特国的古老魔神献了祭。有从高卢返回的士兵说曾亲眼看见尤里扬斯亲手剥下战俘的皮用以祭祀,还参加哥特人的食人宴,残忍冷血得骇人听闻。
他的脑子里盘亘着那些真假难辨的传言时,对方已慢悠悠的从他身边驱马走来。
尤里扬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连看都懒都看他一眼,仿佛他是一只不足挂齿的蝼蚁。
他的心里窜起一股火来。在脑中搜刮着尤里扬斯曾经的落魄模样,恶声恶气的低声道,“喂,您的脸……该不会真在毁了吧?啧,真是可惜了……曾经貌冠帝国的美少年呢,没人不被您的长相倾倒……”
话音未落,提利昂就感到自己的手腕一紧。
尤里扬斯从黑斗篷下伸出的手牢牢卡住他的腕骨,修长的手指骨节起凸,虎口犹如某种刑具猛地收紧。
即刻他感到那只手掌里蕴藏的力道大得可怕,他中指的戒指内环里镶着一根凸起的尖锥,正往他的肌肉里刺进来。
他震骇地抬起头,见尤里扬斯斜睨着他,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
这笑容让他毛骨悚然。提利昂疼得整个面部都扭曲了,手臂却被对方抓着高高抬起。尤里扬斯扬高了声线,面朝着民众:“为罗马的胜利!为耶稣基督!”
read_x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