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宽的马路能正反走四行车,马路边更是有着铁栅栏的分隔出来的人行道,可现在全都是人!
人行道上是人,人行道两边的巷子、阶梯、店铺、商厦、停车场、路口无一不是挤满了人!
人山人海忙碌的人!
往来都是提着背着各种包袱货物的人甚至挤到了马路上,当仁不让的挤占了马路两边各一条车道,让庞大的汽车反而都只能小心翼翼的在中心狭窄的车道上行进!
而且挤占道路的基本上都是棒棒!
因为他们肩挑背扛着远超自己体型的货物,如果在人行道上跟其他人挤攘基本就寸步难行,于是全都理直气壮的在马路上穿行,甚至见缝插针的随时都在穿过马路,庞大的货物都不能阻挡他们灵巧的躲开车辆,几乎就是把货物擦着运动的汽车钻来钻去。
江州市是个到处都是阶梯的城市,一条马路跟另一条并行的马路之间可能就是落差几十步的台阶,所以车辆运输很不方便,这些人力搬运成了不可缺少的劳力,而那些商铺也基本上开在任何一个缝隙,每一级台阶的两侧都挤满了挂着各种货物的门店。
巨大的叫卖声、讨价还价、招呼棒棒、吵骂声混合成嘈杂的拳头,几乎重重的打在年轻人的头上!
从清修宁静的山上孤寂得只能听见鸟语叶落,到这样的火热喧哗,终究是年少心性的年轻人忍不住咧开嘴笑起来!
这真是入世!
第006章阿仁,我们一起的
当然年轻人的目光一直锁定在那个下车的棒棒身上。
就算没了结社团体,自己要想融入到这个环境,与其说茫然的在街头揽活儿说不定还得冒着外来人的风险,不如跟着这个同样是刚回到码头区的人,何况对方在车上比较憨厚的眼神和那轻轻直起来的背脊,让年轻人很有把握,更不用说面相了。
果然,提着木棍的年轻人刻意跟得比较近的身影,很快让那个棒棒注意到,张开胡萝卜似的粗短手指在蓬乱的头发上挠几下回头:“你……有什么事?”
年轻人依旧是拱了拱手:“我刚到这里来,想跟着你们做做活计,能行么?”
这个棒棒个头并不高大,年纪二十多岁,但上半身极为厚实,手臂更是粗壮,一看就是长年体力劳动的结果,这会儿表情却真的憨厚:“没……好啊,你……”使劲看了看年轻人也还算结实健壮的身材,却说不出来有什么跟自己不一样的地方,再使劲挠几下头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年轻人笑着把手伸过去,这棒棒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五指使劲张开和年轻人握了握,似乎情绪一下就热烈起来:“来!我带你去看看……”
好像在这个码头做了好几年的棒棒,似乎还从来没有人尊重的主动跟他握过手,所以这种热烈情绪让转身带路的他话语也突然增多:“我叫杨德光,已经在这里干了五年的活路,兄弟你叫什么?”一边说还一边下意识的就展开双臂扩开周围拥挤的人,想让年轻人走得更顺畅一些。
年轻人还是轻笑着:“我叫石涧仁,叫我阿仁好了。”
杨德光在嘴里咀嚼了一下:“是……贱人……?”却没半点嘲笑的口吻,只是有点难以相信会有什么父母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连忙不熟练的把话题岔开:“哦……阿仁,你来过这里没?我看你还是有力气的,我们只要有力气就有活路干!”
石涧仁的笑容深了一下就收敛起来跟上:“嗯,我有力气,给我介绍一下这里吧,我连江州市都是第一回来,早上坐夜班火车才到的。”任何一个坐了一两天火车的人才会这样头发都油腻腻的,在山上他可是经常打理的。
杨德光不多问为什么刚到这个城市却来当棒棒,立刻就如数家珍的挥手指:“这边是小商品批发市场,这里是针织品批发市场,那里是面料批发市场,那边是服装批发市场,整个这一片几条街,有十八个大的批发市场,其中有八个都是服装批发市场,然后还有很多小批发就边角了,很多活路的……张哥,这是阿仁,我们一起的……刘师傅,这是阿仁,我们一起的……谢老板……王姐……”
很明显,杨德光确实在这里做了不短的时间,两人一路走来,都有人跟他打招呼,除了棒棒,也有路边的司机、报刊亭、工作人员、看门的,甚至铺子里忙碌的商人,倒不是他的人缘有多好,实在是人太多,稍微认得几个都感觉一路走过都能挥挥手点点头,对石涧仁也有客气的笑容。
成功利用借势进入这个码头环境的年轻人脸上没有什么得意的表情,挨着和气的回点头,虽然别人基本都不在意他的反应。
其实两人一直在往下走,也就是从有公交车的大马路,钻进旁边狭窄的石阶往下走,接着就是只有货车经过的拥挤小巷,中间还穿过市场建筑内的商铺,消防梯,过道再往下,就到了有大量大型加长货车的批发市场仓库区,到处挤满了人力搬运和叉车,之前在马路上看见的顾客商贩就随着这个过程越来越少,还要往下,就从市场建筑的最底部穿过停车场陡然一下走到似乎城市边缘的建筑外,面前突然就出现那条宽阔的大江!
见惯了十万大山的石涧仁在被马路上人潮汹涌冲击了以后,再次被眼前宽阔大江浩浩荡荡,缓慢却势不可挡流逝的感觉给冲击了一回,不过应该没有前次那么大,毕竟出来路上也看见过一些大河了,对格外讲究修身养性的师承祖宗来说,不过是第一回见的视觉冲击,心理上最多是哦一下,原来这就是滚滚长江东逝水的感觉,古人写得真好!
杨德光当然没冲击,那一直举着的手似乎就没放下过:“我们这码头正在两条江的接头,所以古时候就是码头,做买卖的都从这里方便,你看这江边一坨一坨的,就是码头,不是一条趸船就算一个码头,一坨,那一坨有好几条趸船可以停十多条驳船才叫一个码头,一共有十二个码头……”
目光从江对岸的建筑收回到宽阔江面,再到眼前的江边,石涧仁有些佩服的点头:“好大,我们县城河边就一条过河船,只能装二十个人那种。”
杨德光哈哈大笑,对石涧仁来自小地方的路数更有亲近感:“因为夏天涨水,冬天枯水,吃水线不停变,所以码头离岸边的距离是在不停的变,所以所有的码头全都得靠我们把货物一点点顺着跳板挑上来!没有我们棒棒,这些货物就没法上岸!”
口吻中终于对自己的职业有了点自豪。
看着那一条条几乎从江心趸船边连接到岸上的跳板上基本都有蚂蚁般的棒棒在搬运货物列成线,石涧仁真心感叹:“这么大一片市场,都是肩膀一点点抬出来的,长城也是一块块砖砌起来的,有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