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世子马风云昏迷不醒,只能由他老爹平阳侯马成前去面圣。马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是不知孽子在外得罪了什么小人,被人残害暗算。但是,此事皆由他教子无方所致,他虽悲恸难当,却不敢惊扰陛下圣驾,所以昨晚出事以后没有立刻报案。
皇帝感念他一片忠心,命御医前去诊治,并赐了无数珍贵良药。与此同时,他下旨刑部,说那凶手狠厉残暴,嚣张至极,必须将其绳之于法,以儆效尤。刑部一下忙得脚不沾地,而穆云山猎场也被笼上了一层阴影。
只是,害怕归害怕,愤怒归愤怒,毕竟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所以除了平阳侯府的人,大家都只私下议论了一番便眉飞眼笑,谈笑风生。难得放松一下,皇帝不愿拘束,便依原计划摆起了晚宴。
帝后联袂出席的晚宴,弯弯作为七公主自然是要去的。
晚宴摆在室外空旷的场地上,设了高台尊位,也搭了一个大大的戏台。弯弯挽着五公主坐下的时候,台上已经水袖翻飞,唱起了一出《红香记》。
琥珀酒、金玉樽,觥筹交错中夹杂着婉转幽怨的凄美唱腔。台上青衣抬手低眉间风雅无双,浓描艳抹也掩不住那双秋水眸子。只那么轻轻看你一眼,便让人觉得柔情万千,半身酥、麻。渐渐地,欢声笑语轻了下来,只余台上娇媚多姿的身段与抑扬顿挫的浅唱。
让弯弯纳闷的是,五公主一整天闷不吭声,无精打采,看着看着竟突然泪流满面。
“五姐姐,别难过了,马风云虽被人砍去一臂,却无性命之忧。”事实上,弯弯已经劝了无数回,然而每次都是她一个人说干了口水,五公主毫无反应。
想当然地,她认为五公主定然不会理会。谁知这一次,五公主竟然说话了。她说,“弯弯,你记不记得我十岁那年摔了一跤?”
弯弯听得莫名其妙,但只要她肯说话就什么都好,于是认真回答道,“当然记得,那是我们第一次跟着父皇出宫来穆云山玩,你当时贪玩一个人爬到树上去,一不小心摔了下来,疼得哭了一整天。”
“其实,我当年哭并非因为害怕和疼痛,而是因为感激。”
弯弯满眼疑惑,只听五公主哽咽一声,继续道,“这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我当时从树上摔下来,马风云路过发现后为了接住我,被压坏了一条胳膊。他救了我,但至今为止,他其中一条胳膊仍然使不上力,形同虚设。”
弯弯诧异不已,她从来不知道这些事。
五公主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轻声呢喃道,“他一条手臂因我而废,另一条手臂却被人砍断,接下去该如何是好呢?”
弯弯叹息一声,缓缓安慰道,“即使他当年有恩于你,你也可以有无数种方法补偿他。这世上,报恩和感激并不只以身相许这一种。更何况,时隔多年,如今的马风云也许早就不是多年前的那个马风云了!”
五公主泪如雨下,一双眼睛却紧紧看着戏台上的青衣不放,道,“五姐姐和你不同,你从小被父皇护着,我却鲜少有人过问。别说救我一命,就是多看我一眼的人也少之又少。弯弯你不懂,当所有人都弃你不顾之时,那个向你伸手的人,一定会住进你的心里……”
说着,她指了指台上那名莲步轻移的戏子,道,“她倒是个与众不同的,便是被心上人弃之如敝履,也有力气站起来,断情绝爱,拼个你死我活……”
台上所演的一幕,正是《红香记》的高、潮部分。讲的是,红香找到了杀妻灭子另娶贵家千金的夫君,拔出匕首要与其同归于尽……
弯弯哑然,心头思绪万千却不知如何开口。正在这时,秋瞳凑到她耳边,说是薛望夜找她,已经等了许久。
弯弯顺着秋瞳的指尖去看,果见薛望夜一个人站在远处的树影下,满脸焦灼,似有什么急事要说。略一犹豫,她命冬青看着五公主,自己则领着秋瞳悄声退席而出。
“怎么,又出什么事了吗?”弯弯刚一走近,便问道。
薛望夜面色凝重,道,“不,是关于月娘的。”
“月娘还没找到?”弯弯话才说完,突见一条黄毛大狗从薛望夜身后窜出。它见着弯弯后摇头摆尾,后腿一蹬,前腿一伸,竟直直立起向她扑过来。弯弯一呆,瞧见它身上那件黄马褂才反应过来,弯腰伸手接住它前爪失声道,“阿财?!”
阿财听到自己的名字,两只眼睛差点眯成一条缝儿,扭着屁、股呼哧呼哧就往弯弯胸口钻。薛望夜气得揪住它的后脖子,一把拎了起来,“小混蛋,那是你碰的地方吗?本将军都没碰过!”
弯弯闻言难得红了脸,这才发现多日不见的阿财完全变了模样。它浑身毛发差不多快长齐,虽然仍有伤疤未愈,整体看上去却毛茸茸的异常讨人喜欢。毛色发亮,目光炯炯,四腿健壮。总的来说,阿财从一条丑了吧唧恶心兮兮的癞皮狗,变成了一条威风凛凛矫健机灵的大黄狗。
而此时,华丽变身的阿财正鼓着一双水汪汪大眼睛,委屈地看着弯弯。它哼哼唧唧,嘴里叼着一件事物,拼命往弯弯怀里凑。弯弯抿嘴轻笑,安抚地揉揉阿财的脑袋,斜了薛望夜一眼,“凶什么,它是要给我看东西。”
说着,她将东西从阿财的嘴里取出。意想不到的是,阿财嘴里叼的竟是件被揉成一团的衣服。弯弯顾不得它沾了阿财的口水,亲手抖开后细看。
这是一件女人的衣服,用料虽不名贵,裁剪却相当考究。正觉得这样式眼熟,却听薛望夜道,“这是将军府里大丫鬟穿的衣服。”
看到弯弯终于正眼瞧他,薛望夜挺了挺胸,得意洋洋地瞥了眼手中的阿财。阿财扭过头,翻了个明晃晃的大白眼……
薛望夜气得胸口疼,一把将它丢在地上,没好气地说,“老实点,别乱跑,小心被人抓去烤了吃!”
弯弯瞧着阿财扭着屁、股躲到自己腿后,笑着道,“好了快别闹了,到底怎么回事?”
薛望夜神色一正,道,“这衣服是我前几天特意给月娘准备的,昨晚她身上穿的就是这一件。”
“人不见了,只找到件衣服?你们从哪儿找来的?”
“说来也是奇怪,”薛望夜指了指阿财,道,“我跟着阿财找过去,发现那是行宫侧门的一个墙角,可是行宫之中守卫森严,她就算能混进去,也不可能躲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