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钱相公倒是真的如小姑姑说的那般,长的一表人才,虽不是上品的美男,却也是方正刚毅,眉清目朗的俊秀孩子。
哎,顾七爷喜欢喊他们孩子,可别人看顾七爷何尝不是个小孩子,尤其是还是顶着长辈的名头来送嫁的。
钱相公穿着一身很朴素的布衫,身后跟着两位族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因这钱说,将京里钱信之,钱治中家送的房子回绝了,这就是不识抬举,钱说这一脉已经败了,所以,家里很是忐忑不安,生怕钱说不要那位顾家的虎妞,因此便强跟着来了。
双方见礼完毕,顾昭辈分大,先坐了,那边也陪着笑坐了。坐定,顾昭饶有兴趣的打量钱说,看他举止优雅,表情平淡,虽无芝兰的高贵,却也有青松之势,看上去是个有主意有骨气的,最重要的是他身上并无这几日上门之人拜见的极尽巴结之资,顾昭心里倒是很满意,这也算配得自己的好侄女。
愿本着,长辈见了,要问一些经济文章,可是顾昭自觉自己肚子里是稻草,对这里的学文是稻草就没露怯,只是说了一番子没油淡水的闲话,说得一会,那钱说忽然站起,跪了。
顾昭吸吸鼻子,冷眼看他,事到如今,他想退亲吗?
“七爷,原本,两家结亲该是喜事,可是有些事儿,还是要先说出来,免得到时候害了小姐,那就更加不美了。”
钱说背后的族老,气的浑身发抖,骂了句:“你这混帐,怎么又提?”
顾昭放下茶盏冷笑:“别呀,叫他说。”
钱说依旧跪着道:“早年,父亲也留下一些钱财,可是,那几年招了横祸,几乎灭了户,几场丧事下来,其实钱家已然败掉。
前两月,京里来信说亲事,这事儿晚生不知道,晚生若要知道肯定会回绝了,因为小姐来家里,是来受苦的,晚生家如今只有一些薄田出息,今后还要抚养幼弟,给他娶亲,小姐是上京高门女,来我家,受不受得这般苦还是两说,我若不提前说明,那就是钱说的不对了,原本晚生也写了一封休书送往上京,可没成想,那书信竟被族老扣下,直到长辈前几日到了,晚生才知道没了退路,害了你们家小姐。”
顾昭点点头,倒是很满意:“恩,穷点也没什么。”
钱说继续道:“前几日,家里的伯伯们送了一套大宅子,还有仆奴过来,可笑,我家这点收入,浅薄的经济如何养的其这些人,家里族老叫我无需操心,但是,这事情不是这么说的,我们家没这么大的门脸,着实也支撑不起这般的摊子,所以,钱说便将宅子奴仆回绝了。”说到这里,钱说瞧了一眼后面气的脸色涨红的长辈讥讽的笑笑道:“世上有几种人情不能收,第一种便是这类锦上添花的人情。”
“你这个……你这不识抬举的狗东西……”那族老气的浑身发抖,指着钱说大骂。
顾昭倒是笑了,对外面说:“来人,送这两位去客房,好茶招待着,招待完,好好送了回去,老胳膊,老腿儿的,别给颠簸怀了。”
顾槐子他们进来,客客气气的将人清下去了。
顾昭上前,扶起钱说,笑眯眯的问:“那你家,不愿意娶我那侄女?”
钱说摇头:“事已如此,君子一诺,小姐若是愿意嫁,不嫌弃钱说家境贫寒,不管小姐……是如何,钱说这辈子都会好好待她,只是……钱说家境不好,只能卖了一些田产,在这县里买了一个小院子,不过是八九间屋子,家里还有一名老仆奴……”钱说叹息,终归还是人穷志短,可是,也不能将人家千里迢迢的据回去,女人一世何其艰难,怎么说也不能害了人家。
这孩子倒是很合顾昭的脾性,顾昭也没指望他有多爱瑾瑜,能负责,懂担当,就已经很不错了。
于是顾昭拉着他的手去了后面,叫人准备了丰盛的招待女婿的席面,拉着他坐下,也不管是不是食不言,就一边吃一边没遮掩的说了自己侄女的事儿。
什么母亲贪财,什么纺织养活幼弟,什么为了保持高洁出家为尼等等之类,将瑾瑜硬是从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剩女,包装成了一名品格高尚,有情有义的好女子。
顾昭嘴马子一向不错,本来很平淡的故事竟被他说的精彩的不得了,只激动的钱说浑身发抖,顾昭见时机差不多之后便道:“钱说啊,你说我这天下第一般好的侄女儿,可配得起你?”
钱说很激动,真的激动,这金鱼姑娘天生就是为自己生出来的,一样的命运波折,一样的抚养幼弟。他放下筷子,将衣袍下摆一抖再次跪下:“小叔叔,侄女婿给您见礼了,愿求良妇,求叔叔成全,我心仪她,恨不得……恨不得……”
顾昭哈哈大笑的扶起他:“别玩那些虚的,哦,不要说那些虚话,我顾家人,皆是这般直爽脾气,瑾瑜也是这般。有仇当面就报了的死德行!以后,你要多让让,有什么,不要当面说她,要给她脸,至于回去,你想怎么修理,那是你的事儿。
在内,要好好对待妻子,因为全世界,除了爹妈,就你媳妇跟你亲,她要操心你吃,你喝,还要担心你的穿戴冷暖。这辈子给你养儿育女,你们只管好好过日子。有事儿,别自己闷着,觉得面子第一。什么是一家人,有苦一起守着,有福气一起享着,这才是一家人呢……”
可怜顾七爷,说教强,好为人师的毛病又出来了,只听得这原本在县衙里侍奉的小丫头婆子,一愣一愣的,天下竟有这么好的男子,竟有男子这般的理解女子天下间,竟有这般好的长辈,这般的体贴侄女?
可怜钱说,被顾昭这般体谅贴心的一番教育,硬是把人家几尺高的汉纸说哭鸟。
送得满心激动,欢天喜地回家等着娶媳妇的钱说出去,顾昭看着扶着墙,看着他笑的付季训:“看你七爷做什么?”
付季抿嘴乐。
“药吃了吗?”顾昭问他。
付季脸红,如今他的脸正在脱黑皮,脸色如荷兰奶牛,一块一块的,脸红也看不出。
“喝了。”
“嗯,好好吃药,我叫他们给你送包糖吃。”顾昭说完,笑眯眯的颠颠走了。
第二日一大早,顾昭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儿,昨晚有这家的一位俏丫头,半夜给他送点心来着,因为没穿多少,一身纱衣在月色下飘来飘去的,被他的侍卫当成了……随便什么吧,反正侍卫没客气,直接给人家丢到院子里的荷花池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