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乱想,她能有什么事,我是说……老七那边,这些年没什么事儿吧?”顾公爷挺心虚的打听,心里有些羞臊,他自己忘了,也没嘱咐卢氏去关照。
“老七?什么老七……呀!”卢氏先是迷茫,接着一惊,拿着帕子捂着嘴巴,她也想起来了,她也忘了。这不怪她,八年了,守孝,担心,守国孝,又管家,还要提心吊胆,小七爷那边的事儿她就没往心上放。
顾公爷的脸阴的吓人,他这人发脾气一般是不骂人,可卢氏就是怕呀,成婚开始她就畏惧自己这位杀人如麻的夫婿。再说了,就是丈夫从没托她管过老七的事儿,她也该着问问的,坐堂媳妇,家里家外不安排全面,这是真的失职了,老爷子托孤那会子,她也在身边的。
“要不,叫茂德媳妇过来问问,当初她掌家的时候,约莫……那会子是交代过的……嗯,兵荒马乱,一日到头心不归落到实处,约莫……说过的……”卢氏想找个帮手挡挡,好歹媳妇们来来,老爷的气儿也能顺点,最好把孙孙门都抱来对付,对付。
老爷子没说话,也没逮住谁怨谁,这事儿怨他自己,哎,都气的老父亲打地下钻出来托梦了,八岁的孩子,八年不闻不问,这有六个哥哥呢,那边都不知道过成什么摸样了,兵荒马乱的,顾岩越想越后怕。
坐了半响,卢氏先开了口:“老爷别想多了,老七的奶爹毕成,当初是跟着老爷子的旧人,那是个稳妥人,最最忠心不过……那人你是熟知的,几辈子的老人了,靠得住!若要是小七爷有事,那边早就来报信了,这些年,就一直没人来,想必……也是安稳的,如今小七爷,可能有十六了吧?”
顾公爷沉默半晌,点点头,背着手出去了。这事赖不着妻子,这都怪他。做武职的就这点好,该怎么就怎么,该自己承担的,那就是自己的错儿。
打堂屋出来,顾公爷立刻安排了亲随陶若,带了七八车礼物,挑了一车好东西,派了家将,卢氏还安排了两个手脚利落的小丫头花蕊,花丽一起跟车去了,还吩咐务必要好好哄着七爷,把小七老爷给妥妥接来。
车队走时已经是晌午,卢氏坐在屋子里想事情,正想着,大儿媳妇苏氏带着小孙女顾铭慧进了屋,手里还提着半篮子果子。
苏氏进屋未语先笑:“母亲这是怎么了,闷闷不乐的,这不,我娘家庄子上寻了好多面果子,我想着母亲这边该是要断顿了的。”其实她是听下面丫鬟说,老爷子仿佛跟老太太拌嘴了,就寻了理由过来,家里的老太爷,老太太是个慈祥的,也不像旁人家那般讲究多,成天价招呼一大帮的后辈儿孙齐齐的站在院子里请安,这边就初一十五来院子里请安,人多了卢氏觉得闹,然后一起用个早饭罢了。
“并没有什么,他年纪大了,犯了孩子气。”卢氏依旧一脸平静,不该说的,她不会跟媳妇儿露,老太爷托梦骂顾老爷不孝,这话能说吗?
所以卢氏没打算告诉苏氏,只是安排她打扫好宿云院,拣上等的名贵摆设送几套过去,家具要新作,硬木一概选上等的红木,花梨木,软木家具全部用楠木,式样要选上京最时兴的样子办。铺盖要置办八铺八盖,一概零碎皆由老爷子的大帐里出,都要最好的。另挑几户老实可靠,眼里有活的家生子在那边等着侍奉,将自己身边跟了三十多年的管事范秋华家的潘婆子派过去暂时管着。
卢氏这个意思,也就是说,那边是老太爷老太太要直接管着的,你们下面的媳妇就别伸手了。
苏氏捂着嘴巴打趣:“母亲这是准备给四弟找到媳妇儿了?是谁家的?有无测定测定,前几天,我回娘家,我娘家舅舅说,今上还要给功勋人家放一批低等爵位,小四儿生就的福分大,兴许这次能轮上也未可知,母亲瞧瞧,要不然,咱还是等等?”
苏氏说的四弟,是卢氏的幺儿,名叫顾茂昌,今年十七,卢氏五十有的他,也算是老生子,平日子对他最最疼爱不过,甚至有些惯坏了的样子。
顾茂昌在卢氏看来是赶上个好时候了,这天下太平,无灾无难的,所以,他即没在兵部谋出身,也没在族学里多认几个字儿,只是跟着一帮子上京的名门之后,整日子会客,访友,斗鸡,蹴鞠,打马球度日,说起来,小四儿这一代也就这样,他家军功出身,如今新帝登基,除了老几户武勋人家,新帝需要的人才慢慢的从兵部挪到了吏部,今上缺的是能人干吏,文采上等,能将国家平稳下来的人。
因此上,京里的名门子弟,要么读书搏个新前程,要么就学习如何做个合格的纨绔。
卢氏亲昵的摸着曾孙女的头发,顺手拿喂鸟的小勺子刮了点儿果泥塞孙女儿嘴巴里,在她看来,孙女跟爱鸟,地位都差不多,孙女儿还不如鸟陪她时间久呢。
“怎么可能,老四要是成婚,就安排他去南院了,咱家地方大,先帝爷封的好地方,你们就是再生几窝也住得,宿云是北边最好的院子,这是……给你七叔准备的。”卢氏说完这话,脸上泛起一些红晕,自己都六十五了,还有个十六岁的小叔子,最小的儿子都大他一岁,这事儿说起来,颇有些羞涩。
“小七叔?”苏氏重复了一句,便想起来了,也捂嘴笑:“哎!小七叔啊!那可是久不见了,小七叔可好?眨巴眼儿的,小七叔也到年纪了,还是父亲母亲心眼儿好,这一太平,就巴巴的接他来家住,什么都是现成的,要早几年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苏氏笑眯眯的说完,把孙女儿抱回去,拿着手帕做着擦嘴的样子,不露痕迹的将孙女儿嘴巴里的果泥抠了出来。
这话卢氏爱听,可不是,早几年兵荒马乱,要什么没什么,整日子提心吊胆的,晚上请老爷过来,也要这么说。
“说的就是,老太爷就留下这么一个宝贝蛋儿,总不能闪失了,如今他有福了,什么都是现成的,你多看看,要有那个家世干净的,就给小七爷留着,小七爷那也是有乡男爵位的,总不能亏了他。”
“瞧母亲说的,咱家什么门第出身,要找也要找上等的人家才配得起咱小七爷,这事儿就包媳妇身上了。”苏氏应付着,心里或多或少的却有些不屑,乡男是最低等的爵位,还是个虚爵。小七爷除了辈分大,其他的优点是一概全无,还在平洲乡下地方长大的,说起来,平洲那地方挨着蛮地,多出野人,谁知道是什么歪瓜裂枣的样子呢。
接小七爷的人十一月中旬去的,陶若转年四月低回来的,小七爷没接到。说是,成年的不在家,小七爷常年在外跑着,两三年才回一次平洲呢。
陶若跟老家族人探听了,说是小七爷爱在南地走动,已经多年没回祖宅了,打听完,一路车马不停的陶若又去了南地,在边界县城,寻访多日才找到小七爷的一处住地,可惜,小七爷依旧不在,说是带着毕成家的老大他奶哥哥毕梁立出去游玩了,要来年末才归家,这人一出去,便行踪不定,陶若还想打听,可惜老毕成老的都傻了,一会东,一会西的,什么也打听不到,毕成家的婆娘早两年也死了,陶若认识的人一个没找到。
人没接过来,老太爷整整失落了好几个月,跟儿孙们不能说,跟兄弟们更是不能提,说出去,怕笑话,只能是自己蹲在家里生闷气,每个月初都派出一批人去南边等着接人,这一等便是一年整。
第二回
顾昭,何人也?乃二十一世纪,海上爽朗老男孩一名,前世一生,平平淡淡,无波无折,去世享年五十六岁,无婚姻史,无信仰,无恋爱史,吸烟史,赌博史,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一生,虽有妄念,奈何小城出身,家中老幼,皆是普通人,受不得刺激,受不得舆论,便不敢言,不敢求,只得年少离家,在矿船上漂泊近二十年,四十岁起又至民办海校任教,直至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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