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府里,叶懋英睡到巳时一刻才缓缓睁眼,哭了一夜的她只觉得头痛欲裂,眼皮沉重到无法睁开,浑身乏力,好似对生活已经失去了期盼。
门口的安吉听到动静,下意识推开门轻声唤着:“皇妃?你醒了吗?”
“嗯……”
叶懋英迷迷糊糊坐起身,下意识掀开身上的棉被:“几时了?”
安吉带领着几个端着水盆皂角棉巾的侍女走了进来,一边掀开榻上的帷幔一边说道:“巳时一刻了,厨房准备好了午膳,皇妃……”
还不等她说完,叶懋英肿胀的如同核桃的双眼被她看个清楚,不免叫人震惊:“呀!皇妃这是怎么了?眼睛怎么肿成这样?脸也是,这是哭过了?”
叶懋英这才意识到自己昨夜哭的有些狠了,只怕是现下整个脑袋都要肿成猪头模样。
女孩下意识抬手挡住自己的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没什么,可能是昨夜没睡好吧,不碍事。”
安吉连忙让人去拿了冰帕子来,还让人将漱口的茶水换成荷叶柚皮茶,以便为皇妃消肿所用。
看着安吉小心翼翼的用冰帕子敷在自己脸颊上,顿时感受到一阵冰爽扑面而来,是真正的扑面,直接给叶懋英来了一个激灵,下意识抬手去挡:“我自己来就好……”
冰帕子拿在手中,叶懋英顿时想起昨夜赤松绎用他冰冷的手为自己擦汗,那种感觉只怕是不会有几次体会了吧?
“安吉,我想为福泽寻一个好人家,只是不知她中意谁,你帮我挑几个合适的来,好让她选选。”
“是。”
“她的嫁妆也要开始准备起来,要丰厚些,不要被婆家看低了去。”
“……是……”
女孩想的出神,完全没注意到福泽也听到消息赶来:“小姐这是怎么了?昨夜哭了吗?遇到什么事了?要不要叫御医来瞧瞧?”
福泽显然比安吉要紧张的多,安吉连忙将人拉至一旁,想要提醒她轻声些,却被福泽下意识躲过。
福泽显然对安吉有一种恐惧,是自内心的害怕,不过安吉也理解,毕竟自己可是嗜血族,寻常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之后,有害怕情绪也是正常的,不足为奇。
见着福泽不愿与自己接触,安吉也不强求,小声道:“我已经为皇妃把过脉,只是昨夜没休息好而已,不碍事的。”
“那就好……”
福泽全程不敢抬眸看向安吉,小心谨慎的模样就好似她随时都会吃人似的,安吉也识趣的后退几步,没再试图靠近,福泽这才敢来到小姐身边伺候更衣。
更衣过后便是该上妆的时候,福泽尽力用胭脂粉黛将小姐眼下的青袋遮掩,安吉与安荣则是乖巧的站在一旁,全程没有上前打扰,即便是福泽为皇妃搭配的饰不尽人意,她们也选择沉默不语,毕竟两人也不愿吓到福泽,她只是个无辜的人类而已。
梳妆时叶懋英缓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
一屋子侍女退了下去,只有安吉等人还留在屋内。
叶懋英接着问道:“赤松绎呢?”
安吉回禀:“回皇妃,君上回府与宗老有要事相商。”
叶懋英无力抬眸,从铜镜中看到安吉低垂的面容。
“用膳吧。”
“是。”
叶懋英最终只是说了这样几个字,既然无法改变,倒不如过好接下来的日子,即便知道命不久矣,也好过自怨自艾。
用膳时,叶懋英尽力让自己的思绪停留在面前这些美食上,可耳边总是会响起赤松绎的那句话:“你知道任何时候,我都会坚定的选择你!”
叶懋英在心底暗自问自己:“他,真的会坚定的选择我吗?选择我会给他带来什么后果?我值得他选择吗?”
“小姐?小姐?”
“啊?”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东西都夹不住?是不舒服吗?”
叶懋英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筷子上什么也没有,而面前的碗盏里倒是落了不少食物,看来是方才夹了不少,却没有一样能送入口中的,都掉落在碗盏之中。
看着堆成小山一样的食物,叶懋英也没了用膳的心情,放下筷子说道:“我没什么胃口,都撤了吧。”
用过午膳,叶懋英又坐在廊下,府中众人几乎都知道郡主最近心情不好,没什么事千万别去打扰,即便是想靠近,也还有福泽她们拦着,就算是打扫卫生的侍女们也不敢靠近。
女孩呆呆地看着不远处正在清扫落叶的侍女,熟悉的面孔,好像是叫如云,今年十六岁,是年前刚入府的小丫头,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因着要给哥哥娶媳妇,她的家人才将她卖到这里来。
再眺望而去,墙角处一个正在给树木修剪枝叶的侍女名叫秋兰,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为了给母亲筹集丧葬费而投身郡主府,家里还有一个已经嫁了人的姐姐。
……
满院子下人,细细数来,她们都有家人,都有未来,即便是在这郡主府里做一辈子苦力,也终究是有个盼头。
不论是将来嫁人也好,还是就在这府中做一辈子也好,至少还能有个依靠,也就是每个月的月例,还有年节的赏钱什么的,每个月郡主府还会给她们做新衣,暑热时还会有少量的银两补贴还有绿豆汤什么的,冬日里更是没叫她们用过木炭,即便是下人房里也是银碳取暖……
可以说在这里过活比京城中任何一座府邸都要舒服许多,平日里不仅没有繁重的活计,但凡有个病痛什么的,也都有郡主自家的药房里的郎中来看诊。
她们都有明天,而叶懋英却再没有明天了……
她呆呆的看着一院子下人忙碌的身影,一看就是一整日,直到夜幕降临,一日又匆匆而过,没有留下丝毫印记,只是在女孩身上落下一层细微到无法察觉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