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烟的字里行间都是隐秘的雪片刀锋。
宫雪姣好的面容倏地变得煞白。
她自认为自己的修养已经足够好了,毕竟作为一个遗腹子,她这么多年都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她十分懂得察言观色,笼络人心,在与人交际这方面颇有手腕,因而这些年她在喻家的这片富人阶层的社交圈子里人缘儿相当不错,即便发生了当年那样的事故。
可此时面对这位喻家的贵妇太太,宫雪觉得自己的好脾性常常派不上用场,她会觉得委屈又生气,这些负面情绪的程度会令她感觉承受不了,或许是因为纪烟的眼神太过锋锐,咄咄逼人的像是要把她精心编织的皮囊一点儿一点儿的剥下来一般。
而喻默……喻默也不站在自己的这一边儿了。
宫雪忍不住看了一眼男人。
这个形容昳丽的男人,自从她第一天来到喻家的家宅开始,就像是一颗星子一样落在她的瞳孔里,映入她的脑海,再也挥之不去了。
那时她才十四五岁,从某偏僻的孤儿院被喻承恩接了出来。
她从来没有坐过那么大的汽车,从来没有看过那么大的宅子,更是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帅气的男孩子。
那时,古色古香的豪宅院子里扎了一座秋千架,喻默就坐在那秋千上,晃荡着两条比例美观的长腿,入迷的玩着一只PSP。
纪烟从屋里走出来,裹紧了身上的刺绣
披帛,依靠在门边儿无可奈何的笑道:“喻默,来跟妈妈学钢琴啊?不要再玩儿游戏机啦,多伤眼睛啊。”
“我听着你弹吧。”喻默抬眸看了纪烟一眼,隐隐含笑,大大的双眼皮儿里透露着狡黠:“妈妈的钢琴弹得最好听,是高雅的艺术,一般人应该学不来吧?”
英伦风的毛线背心儿和衬衫,少年初长成的体格尚且清瘦,黑色的头发微长,将他的脸颊勾勒的极其精致,像是橱窗里的SD娃娃,他跟纪烟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母子,皮肤是东方人罕见的瓷白,五官更是秀美,那时的喻默就已经很会说话了,他不擅长挖苦人,字里行间都是治愈人心的温柔。
果然,纪烟被他真挚的剖白哄的心花怒放,当即也就不唠叨了,虽然喻默全程打PSP的手指都没有停下来过。
宫雪忍不住呆了呆。
她在孤儿院里见到的男孩女孩都是脏兮兮的,而且贫穷和磨难会使人的性格变得扭曲孤僻,那些孩子经常会为了一点食物或者玩具打起来,亦或是互相讥讽。
她对这种温柔阳光的说话方式极其陌生,只觉得这个男孩子实在是太温柔了,像是个天使。
——会自己发光的天使。
这时喻承恩推开了院儿门,亲热的喊了一声:“烟烟,喻默,我回来了。”
“爸爸。”喻默从秋千上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喻承恩,又低下头去,狂按了几下PSP的按钮
,迅速解决了一局战斗。
喻承恩皱了皱眉:“又在打游戏。”
“我作业都写完了,打两局放松放松嘛。”喻默说着,一面儿偷偷的把PSP背到身后,往纪烟身边儿挪去。
纪烟抬眸望过来。
宫雪在孤儿院里见过不少的富太太,那些富太太们大多不能生养,因此想来领养一两个孩子回去给自己养老送终。
这位喻太太的眼神却不像她从前见过的那些寻常的家庭主妇,飘忽不定、软弱温和,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她的眼神像是某种经过装点修饰的陶瓷刀。
“这小姑娘是谁啊?”纪烟没有任何的周转引言,单刀直入的问:“喻承恩,家里还住着两个人呢,什么时候开始你带人回来已经不需要家里其他人的同意了?”
宫雪忽然感到畏惧,她抓着喻承恩的衣襟,一个劲儿的往喻承恩背后躲。
喻承恩被纪烟一吼,一时有些无措,随后他推了推金边眼镜框,像是赔笑似的小心翼翼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啊?”纪烟冷笑一声:“你不主动解释,我只好自己推理咯,推理错了你反倒还要来怪我。”
宫雪本是死死的抓着喻承恩的衣服,她看着这位明艳照人的富太太,倾国倾城的外表下却是一派咄咄逼人的凌厉作风,她当即在心中不无厌恶的想,做女人绝不能做成纪烟这样,这般强势的性格,男人肯定都会生厌
的。
可喻承恩却从她手里挣脱开来,凑到纪烟跟前儿抓着纪烟的手微笑:“我解释我解释,她是宫卫国的女儿,宫卫国,你还记得吧?”
“宫卫国的女儿?!”纪烟忍不住怔了怔,诧异的朝宫雪看过去。
随后,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态度软和了下去,抬手捶了一下喻承恩的肩膀埋怨:“真是的,你不早点说。”说着她走到了宫雪跟前儿,微微屈膝,弯下腰:“小雪,跟纪阿姨进来吧。”
宫雪却站在原地没有动,望着纪烟的眼神带着些怀疑和敌意。
她想,世间总说同性相斥异性相吸,是有道理的,她那时候就与这位喻家的夫人心生芥蒂。
“你看看,你刚才把她吓着了吧。”喻承恩无奈的笑道。
“那也不能怪我呀,谁让你先斩后奏。”纪烟说。
“是是是,怪我。”喻承恩失笑。
宫雪想,关喻伯伯什么事呢?分明就是怪你。
她当即在心里下定决心,绝不会受这个女人的邀请踏入喻家的大门一步。
可忽然有人上来牵住了她的手腕。
“我妈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不要被她吓到了。”男孩子率先笑开了,露出一口纯良无比的白牙,像是某种和善亲人的狗狗:“来,我带你进家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