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我又去找他。
他这时已经不在卧房,慧姨告诉我说有客人来访,他在后面园子里的茶室招呼。
连云山庄是简约风范与古典沉淀的缠绵之恋,景观品质几乎无可比拟,我当时并不清楚设计出自何人手笔,只单纯觉得是经典之作,处处令人沉迷。
沿着长长的回廊一直往后走,我停在一处临水院落。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面对庭院的一排敞开式的水景多功能茶室,门口挂了一副蓝色布幡,上面写着笔画敦厚的“静水流深”四个黑色的大字。从茶室延伸出去的木质栈道悬在一片不大的水塘之上,水塘周围是高大浓密的常青植物和紫红色的大叶子灌木,细碎的绿色海桐花在郁郁葱葱的草丛中如星光般分外耀眼,色泽艳丽的锦鲤沉在碧透的水底缓慢的游动。
我并没有看到廖长宁,茶室外侧廊檐铺着细细的竹篾细簟,我脱了鞋子踩在上面,还未过转角,便听得两人在低声交谈。
我没敢直接走过去打扰,探着脑袋偷偷看了一眼。
廖长宁对面盘腿坐着一位穿琵琶扣中式白衫的老先生,身旁的茶架上放置了许多瓶瓶罐罐的器物,潮州烧制的白泥三峰炉,温润凝泽的紫砂壶,舀勺,茶盖,井然有序。
老先生正在烹茶,动作缓慢沉静,仿佛已经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廖长宁双手接过茶碗,右手单掌托起,左手轻轻转过半圈,低头小口啜饮。
然后我听到廖长宁说:“在这件事上我的确是有些一意孤行,但是西开电气我一定要保下来。”
老先生朗然一笑:“到底父子没有隔夜仇,你也不必如此意气用事。”
廖长宁沉默,半晌才说道:“我并非是一时意气,还希望这次您能施以援手。”
老先生突然转了话题,问他:“前天小敏是不是过来探望你?”
我清清楚楚听到廖长宁说:“她想年底举行婚礼,我们六月份可能要一起飞一趟欧洲,才赶得及订制礼服。”
老先生开怀大笑,“最好年底完婚,我明年就有曾孙抱。”
廖长宁没有接话。
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听下去。
无冕之王。
很久之后我才真正懂得这四个字所承载的意义。
其实贺金说的没错,廖长宁的确是廖氏集团这个商业帝国的无冕之王。
廖长宁的母亲早逝,他父亲廖正康的第二任妻子也育有一子。
我在连云镇时也有所耳闻,廖长宁的继母绝对是邓文迪式的传奇女子,平凡无奇的出身却最终成功上位成为廖正康唯一合法的枕畔之人。或许,当时廖长宁已经掌握廖氏集团的命脉之门,但是没有加冕王冠的王者却始终算不上名正言顺。
我恍恍惚惚的穿过廊庭曲桥,身边的一切都是歌舞升平的,似乎这不过是一个无所事事的,慵懒的下午。回到花厅的路上,我碰到白少廷领着自己的朋友和他的女伴从外面回来,他似乎是刚饮了酒,微醺的脸上挂着一朵大大的笑容。
三缺一,白少廷邀我一起打牌。
我根本没有心情,只好托词不会,他不同意,“一回生二回熟,我说一遍规则管保傻子都能学会。”
我面上不悦,他连忙笑着哄我:“何况我们可爱的翘翘这么聪明。”
我口气不虞,“我没钱。”
他无赖似的怪叫一声,“廖大少万贯家财任你挥霍。”
我最终拗不过他,我也很清楚根本轮不到我出牌资。
他们谈话并不避讳我,其实也无需避讳,我对面就坐着余啸那位蜂腰雪肌的尤物女伴。
那个慵懒的午后一分一秒的从指间溜走,日落乌金,天色渐渐沉了下来。
余啸又胡一把牌,面上微露喜色,嘴上话匣子也打开来:“听说廖家的小公子前阵子无牌驾驶,在路上与人刮擦寻衅滋事,被送进劳教所了?”
白少廷嗤笑一声,“当天下午就摆平了,”他看我一眼,我正低头理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