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便闭了口,原想说的一句“阿杳还小,不能吃这些”咽了回去。
不给她吃就是了,陛下的意思是不让她戳穿,她也没有非要说的必要。
彼时并未多想什么,夜幕降临后安静下来,她却莫名地一次又一次地回想起这一幕来。
揉着太阳穴缓神,淑妃的眉头还是越皱越紧。
她知道那就是阮氏,近来在御前风生水起的那位。可是再怎么知道她“风生水起”,她还是觉得那件事让她别扭。
——陛下不让她当着阮氏的面说阿杳不能吃那些东西?似乎只是件小事而已,可是……
她是淑妃啊!陛下为了护一个宫女的面子、或者是为了不让那个宫女失落而挡她的话,都让她觉得有些别扭。
说不出哪里不对,也并不算驳了她的面子,但就是让她觉得不舒服。
淑妃觉得自己有点小心眼了,忍了又忍,仍是唤了身边的大宫女来:“月兮。”
“夫人。”月兮上前一福,淑妃忖度着道,“你说那个阮氏……咱到底用不用在意?”
“奴婢觉得不用。”月兮垂首笃然道,“瞧着惠妃夫人那边也没在意她。再说,一个宫女,陛下若真有那个意思早就搁到后面来了,眼下既一直没提这茬,大约就是觉得她懂事所以想重用些吧……夫人不必太紧张。”
淑妃阖目静听着,俄而一声轻笑:“可今天她和陛下一起看阿杳的样子,本宫遥遥看着,倒真像一家三口。”
月兮一怔,没敢接这茬。
淑妃心中千回百转的,觉得自己前有狼、后有虎。
小嫔妃们过得怎么样不关她的事,但她们三个位列一品的数起来,她总觉得自己是最不济的。
丽妃有宠——至少曾经有宠,现在被打发去侍奉太后又怎样?她曾经的得宠让她有了个妃位,且宫人们到底还是敬着她的,毕竟她和陛下有点情分。所以丽妃纵使比她和惠妃低上半阶,也从来不比她们过得差。
惠妃呢?她没得过宠,和陛下一直是“相敬如宾”的感觉——可惠妃手里有权啊,执掌六宫的权力在她手里握了这么多年,就算来日再迎进来一位皇后,只怕也要对她敬重一些。
如此算来就她什么都没有,从前六宫太平、长久再无人得宠时她可以不在意这个,今天蓦地一见阮氏,她的心弦一下子就紧了。
阮氏和陛下一起逗阿杳的场景太可怕了,和睦温馨,好像那幅画面之外的就都是外人。
淑妃的手稍稍一紧,气息微沉:“去抱帝姬来。”
“诺。”月兮应下,片刻后,奶娘抱了阿杳过来,朝淑妃一福:“夫人。”
“来,让本宫看看她。”淑妃伸手将孩子接过,抱在怀里仔细端详着,凝神问奶娘,“阮氏今儿送来的东西,没给她吃吧?”
奶娘忙笑道:“没有,哪能呢?帝姬才刚出生。”
“好。”淑妃点点头,“那你记着,等她日后大些了、能吃别的东西的时候,外人送来的东西也一概不许吃、不许用,包括御前的和惠妃夫人赐的都不许。”
“夫人?”奶娘显对这吩咐有些诧异,犹犹豫豫地委婉问她:“不知陛下那边送来的东西……会有什么不妥?”
“倒是不会有什么不妥。”淑妃闲闲笑着,“可你知道么?本宫嫁给陛下这么多年,一直觉得东宫的菜、宫里的菜都不如家里的好吃。这是个念想,就算离开了也总会念着。”
许多记忆都是这样,习惯了家里的就无论如何习惯不了宫里的。继而便总念着想着,日子久了越想记忆越深刻,连昔年不开心的事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些再也摸不着的回忆。
继而觉得娘家越来越亲切,时时处处在努力待娘家好一点。
在后宫无权无宠,以后就只能指望倚靠孩子。那么她好好待阿杳、阿杳跟她亲就够了,与别人接触得少了自然就不会和她疏远,日后出了什么大事,也自是向着她这边的。
。
冬去春来,天气日复一日地转暖。转眼间便已是六月,今年显比去年要热上许多,屋中若放着冰雕降温,踏出房门便会明显感觉到一股热浪。
宫中都盼着皇帝下旨去行宫避暑,六月中旬下来的旨意,却是皇帝要去南边看看。
旨意一传出来宫里就安静了,莫说后宫没有人主动提出随驾,就连御前众人都不想去。
大夏天的去南边,据说还是要走水路?又热、又潮、蚊子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