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烜看不过眼,将她拎了回去,“有姑父姑母看着,你就别守在这里了。你自己还在休养,受不得累,若是为了他累着自己,以后谁来照顾这讨债的?”
康仪长公主听到女婿叫外孙“讨债的”,眉头跳了跳,不过她也觉得卫烜说得对,劝道:“阿菀,听烜儿的,你回去歇息,我和你爹在这里看着就行了,不用担心,我们年纪也不算大,照顾个孩子的精力也是有的。你可要仔细养好身子,省得以后老了要受累。”
罗晔终于舍得将眼睛从外孙身上移过来,也劝着女儿,“你娘说得对,阿菀听话,你是乖孩子,别任性。”
阿菀被众人劝得无反驳之力,只得被卫烜拉回房里歇息。
只是她哪里能安下心歇息?一会儿就要起身去叫人进来询问孩子的情况,直到打过三更鼓后,听说退烧了,她才安心地躺下来,没有再折腾。
卫烜被她闹得郁闷,但也知她的性子,只能耐着心陪着,直到听到小长极退烧,阿菀终于消停了,他才将她塞回被窝里,嘀咕道:“果然是个讨债的,就会折腾人……”
阿菀绷了一天的心终于放松下来,此时也觉得累得不行,靠在他怀里睡觉,听到他的嘀咕声,随口道:“你对于你父王而言,也是个讨债的。儿女之于父母,哪个不是讨债的?”
卫烜被她噎得无语。
翌日,阿菀天刚亮便催着卫烜起身,然后去康仪长公主夫妻的院子看儿子了。
因为小长极生病,康仪长公主便将孩子挪到自己身边照顾。她以前能将被太医断言养不大的病秧子女儿小心翼翼地养大,又是个心思细腻的,对养孩子自有一套,所以小长极生病,有康仪长公主守着,阿菀心里也是放心的,虽然感情上让她舍不得儿子,却也不敢感情用事。
夫妻俩过来的时候,小长极还在睡,他已经退烧了,不过因为生病之故,那张包子脸看着有些消瘦,脸色没有以往的红润,有些淡淡的青白色,看着就让人心疼。
夫妻俩坐在床前看了一会儿,直到小长极饿了醒来,看到床边的两人,便伸手要讨抱。
小长极如今已经六个月大了,会认人了,对于天天都会见的康仪长公主夫妻和父母都黏得紧。虽说卫烜似乎从来没给过儿子好脸色,也没有表现得有多稀罕他,可偏偏他又比世间的其他男人做得要好,连照顾孩子的细节都注意到,小长极现在还小,又不会看人脸色,天天要被他抱,习惯了他的气息,自然会黏他了。
阿菀将儿子抱起来,接过丫鬟绞好的巾帕给他擦脸,然后无视了卫烜发黑的脸,避到屏风后给儿子喂奶。
等小家伙吃饱后,给他换了尿布,阿菀将儿子递给了卫烜,让他抱小长极哄他入睡。
卫烜脸色虽然有些不好看,但已经熟练地调整了姿势,用一种让孩子舒服的姿势抱着,拍着他的身子晃悠着,不到一炷香时间,小长极眼皮搭拉着,很快便睡着了。
“小心点,别吵醒他。”阿菀小声地说着,让他将儿子放回床上。
卫烜不以为然地道:“小孩子嗜睡,你不用太紧张。”虽是这么说,但动作仍是轻了许多。
阿菀看在眼里,不由抿嘴一笑。
康仪长公主和罗晔站在门口,看到那对守在床前的夫妻俩,两人也不由相视一笑,心里松了口气。
虽说卫烜看起来不太待见小长极,但奈何有个会见缝插针的阿菀在,搞得他快成了继罗晔之后的奶爹了,只是他自己死不肯承认罢了。
养了半个月,小长极终于恢复了精神,又是萌萌哒的小包子一个,渐渐地从学翻身进化到了学爬了,只是腿脚没力,多数像只小乌龟一般,肚皮往下,用肚子往前挪着往前行。而这种时候,若是卫烜在,会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他的小衣服,让他憋闷足了劲儿,也没能往前爬几分,最后气得哭了。
在一家四口都围着孩子转时,京城又来了信件。
这次的信里内容中有太后病重的消息。
阿菀看到这里有些吃惊,更吃惊于孟妘在信里说的太后所做的梦,文德二十六年七月,卫烜战死于明水城外十里处的万嵬坡。
春天天气好的时候,她也曾和朱夫人她们骑马经过万嵬坡,那里生长了一种可以食用的很嫩的野菜,脆嫩多汁,用油炒过特别地爽口,很能下饭。而万嵬坡的土确实是黑土混着一些黄色,若用铁揪铲下,看那平滑的断面,可以发现那种颜色组合在一起,宛若两种颜色间隔着的隔层一样,很是特别。
太后连这么细微的细节都能梦到,难道真的是预言梦?
虽说不要相信,可是阿菀仍是被弄得心弦俱震,整个人都有些懵。
卫烜也收到了太子的信,信里的内容与太子妃写给阿菀的无二致。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然后站在书房南面的窗前久久未能言。
自从死过一回,他便相信这世间的事情不是绝对的,他能重活一回,太后为何不能梦到上辈子他战死的事情呢?若是太后所梦之事是真的,那么他死后原来还会被追封为忠烈王,且得两代帝王追封,虽说其中有作戏的成份在,但也是天大的荣耀了,赢得身后名。
明水城,万嵬坡,他上辈子的埋骨之地。
明年七月,便是上辈子他的死期。
只是,他不明白,为何上天要让太后梦到这事情呢?
卫烜让路山端来火盆,将那封信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