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眼尖,一眼就看出汪老夫人对林家的恨意半点不比对汪家人少,心下一动,便试探着道:“汪家已经和先母毫无关系,可是先母毕竟是人,自当有父有母。我欲为先母寻亲,老夫人意下如何?”
汪老夫人一怔,随即就猜到了林安这样做的目的。
汪氏已死,其实寻不寻亲,并无太大不同。只是汪氏在林家老宅里被变相囚禁了整整十七载,为林家剩余两儿两女,却依旧要半点不能休息的为林家用刺绣的手艺赚银钱。如此行径,其实早早触犯了朝廷律法。
只是现在的朝廷,既讲究律法,也讲究孝道,还有亲亲得相首匿一说。甚至孝道远远在律法之上。因此林安明知林家老宅当为此受罚,可是因他是老宅里林老汉和杜氏的亲生孙子,是二叔、三叔、四叔的亲生侄子,只因孝道一事,他就不能上告林家老宅。
可是林安不能上告林家老宅,却不代表他不愿意让林家老宅为此付出代价。
“若先母有了娘家人,那么我的舅家,便可为先母从前十七年所受的苦,真正讨回公道。”林安道,“我们兄妹不便出面,我也只能想到这个主意了。”
他从前不知道汪氏的真正娘家时,还有所顾忌,生怕等汪氏真的娘家找来了,事情不好收场。可是现在既知道了汪氏的娘家根本不可能认她,林安心中却早早定了主意。
汪老夫人道:“他们毕竟是你的亲人,他们不好了,你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而且,他们再错,血缘关系,亦是斩不断的,你现下这样做了,将来若是后悔……”
林安道:“错就是错,和他们与我是否是亲戚有何关系?当年他们既敢违了律法,强行将良家女子扣在家中十七年,逼迫其如同奴婢一般,为林家老宅做牛做马,却不得分毫,困于一屋之中,终日得见者,唯有一间屋而已。善者当扬,恶者当抑,既做错了,那自然当受到惩罚,如此欲作恶者,才会以此为鉴,不敢胡乱作为。否则,恶者若比善良者过得更好,那么这世上人,谁还肯做甚么善良之人?”
林安所说的话,和寻常人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任何事情遇到了“孝”字,都必须退避三舍的说法很是不同。
汪老夫人暗自将林安的话回味几番,终是叹道:“可怜世人多愚昧,只因一个孝字,就做了这样多的恶事。何苦来哉?何苦来哉?”
当下就和林安商议重新为汪氏寻找“娘家”的事情。
林安对此早有准备。
他早就想要给汪氏“造”出一个娘家来,而且这娘家人必须要能听他们的话。猎户知晓林安心意,便也派了人往南边去寻。
果然叫他们给寻到了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也是江南一般富户,家里有家刺绣铺子,家传的就是双面绣绣技。好巧不巧的,他们家在汪氏“投河”的前后时间,也正好丢了一个庶女,那家人寻了几日,便不再寻。
猎户和林安知道这件事,就将汪氏的消息往那户人家传过去,那户人家果然心动——毕竟,如果认下了汪氏这个死掉的“女儿”,就意味着他们还能认下本朝头一个三元。这样划算的事情,他们岂会不愿意做?
虽有些冒险,可是比起冒险后得来的利益,这些冒险,倒也不足为惧了。
林安不愿太被动,因此那家人虽知道了这件事,却不知道是林安在背后做推手。他们几次三番向林家这里寄送双面绣,林安却半点反应都没给,那户人家也当真着了急,此刻正派了家里的老爷和少爷在华安县等着,只盼能见林安一面,探一探口风,如此也好知道他们的想法,有没有实现的可能。
林安将这番话一说,汪老夫人神色颇为复杂。
她没想到这样温温润润的林三元,竟是如此善恶分明,嫉恶如仇。她甚至想,如果她的大囡生前提起过汪家,说出一些愤恨的话,若有一日汪家落败,这位林三元为着替母亲报仇,定是愿意痛打落水狗的吧。
可惜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汪老夫人只能靠猜得,心下遗憾一番,就点了头,表示愿意让那一户可以为自己亲生女儿出头的人家做女儿的父母,然后便一脸复杂的离开了。
林安却不管汪老夫人现在如何作想,只待这一日事毕,便去安置汪氏牌位的房间,给汪氏和汪氏牌位旁边的一个空白牌位,各自上了一炷香。
当年他刚刚穿越而来,占了原身林安的身子,不是没想过要为这可怜的母子二人出气,只是孝道二字压在头上,林安能够让自己不受林家牵连,能够保证弟妹几个的婚事不由老宅的人决定,已然是费尽了心思。
现下终于事毕,林婉、林姝都已长大,虽然林婉的婚事不顺,但有他在,总会让两个妹妹过得舒坦,又有林平,如今亦是机灵可爱,林安想,等这次为死去的母子二人解决了老宅的事情,他也总算能将占了原身身子的愧疚,全部偿还清楚。
好好去投胎吧。
林安心中默念,愿你二人来世,无论富贵贫穷,性情坚韧,不被人欺。
☆、第88章报仇了的大状元
林家村林三元的亲四叔,那个考中童生还被县太爷打板子的林信,终于要成亲了!
消息传出来,整个林家村都开始在林家背后议论起来。
说来这林信,从前靠着那个会刺绣的大嫂日夜不停的做绣活换来的银钱,在县里最大的书院里读书,后来在大嫂的亲儿子、他的亲侄子出事后,愣是根本不去管亲侄子的事情,全然忘记自己多年来能在县里最大的书院读书,究竟是谁在挣钱支持他,就这么和一家人一起搬去隔壁县城,愣是打算和侄子一家再不往来。
直到这老宅一家在华安县待不下去,林信又因名声被毁,才重新回了林家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