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虽有感慨,但面上半点不肯露。
尤其是隔壁华阳县的县令宋瑜,再一次派了他的表弟陈恪往这边送礼的时候。
林安先前就不太愿意搭理陈恪。毕竟,无论陈恪人品如何,单单是陈恪娘的人品还有和汪氏的关系,林安就不好和陈恪走得太近。
只是先前他不曾做官时,不愿意搭理陈恪就不搭理了,但是现下他做了官,要顾忌的事情更多,又因陈恪是代表宋瑜来的,林安就是心中不喜,也只能见一见他。
“宋兄今日可好?”林安笑道,“前次宋兄来信说,不巧得了风寒,倒不知现下可是好了?”
陈恪却是想到表兄是在乡间看田地后,上山游玩,不巧淋了雨,被大雨阻在山上一。夜未归,后来被那个一直缠着表兄的秦修然给背会府衙的事情,微微一晃神,被林安目光扫了一眼,才回过神来,忙忙开口解释。
“多谢林大人惦念,表兄身子已经大好。只是公务繁忙,又不能亲自前来探望林大人,这才令学生送些自己庄子里种的西瓜过来。”
虽说不值甚么钱,但是平日为着维持关系,林安和宋瑜各是一县县令,既不能离开自己的县城见面,又不好送厚礼,只能送些不值钱的东西,以示交好了。
林安听了也笑:“早就听说宋兄庄子上的西瓜最是香甜,今日能得一尝,亦是幸事。”然后转头就吩咐下去,令人备上一车冰块,用棉被捂了,等陈恪走时,运了回去。
陈恪再次道谢。
二人你来我往,又应酬几句,林安才问道陈恪的学业。
陈恪神色登时黯淡了下来,片刻后才道:“表兄想让我来华安县求学。”
林安微微挑眉:“华安县?宋兄既在华阳县立足,你母亲和弟妹亦在那里,因何要赶了你来华安县?”
要知道,论起富足,华阳县可是比华安县高出一小节。而这一小节,也足以让华阳县拥有几个学识更好的夫子了。
陈恪却是心中苦涩,有口难言。
他着实不知该怎样对林安说,他要来华安县求学,完全是被他那位母亲逼的。
陈恪娘宋氏本就性子古怪,身子不好,亲生母亲的身份还在那里,陈恪就是再有道理,一旦碰上了固执倔强的陈恪娘,陈恪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算是有人突然跳出来说,陈恪的命硬得很,不但克父,还会把母亲克死,同样还要克弟克妹,看,陈恪爹不是已经死了?陈恪娘不是身子不好,几次差点就要一命赴黄泉?还有陈恪的妹妹,不是说亲老是说不上?陈恪的弟弟功课远远不如陈恪?那全是陈恪的错啊!
只要把陈恪给远远地打发走了,陈太太你的病就能立时好了,陈恪的弟弟妹妹也会一辈子顺遂,只要把陈恪打发走了,只要这样就好。
于是陈恪娘就要写文书,把还没有成亲的陈恪分出陈家,并言明将来的养老不用陈恪,只用陈恪弟弟养老就行。只是这样一来,她分给陈恪的家产,就只有少少的二十亩田地和一处房产,外加一百两银子。
陈恪娘打算就这么把陈恪给打发出陈家。
好在陈恪娘行为糊涂,却被宋瑜及时拦住,好歹没闹到外面,惹人笑话去。
虽说孝字为大,可是分家的话,女子也只能分自己的嫁妆,若论家产……当然是只能由陈氏宗族和陈父的兄弟主持分家,陈恪娘这样分家,别说宋瑜不敢答应,陈家不会答应,就是世俗也是不肯的。
“您这样糊涂,将来表妹如何说亲?虽说有大笔的嫁妆,可若是兄妹手足不合,这名声若传出去,她如何能承受?”宋瑜见陈恪娘脸色微微变了变,又道,“还有二表弟,他今年才十一岁,恪儿已经十七了,也有了秀才功名,将来定会照看二表弟。可是如果您把陈恪这么分出去,将来二表弟没了亲生兄长看护不说,二表弟也要平白受人指摘,说他抢了长兄才应得的大半家产……这让二表弟如何做人?”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姑母疼爱表妹和二表弟,就该为他们计长远,考虑多年之后的事情。”宋瑜隐隐有所指,“您现下就把他们的兄弟和兄妹情分都耗尽了,您在世时,恪儿自会听从您的话,照看他们,您若走了,恪儿可还会像您活着的时候这样尽心?您不为恪儿考虑,也该为表妹和二表弟考虑才好。”
陈恪娘闻言却怒道:“他敢!等我死前,必要陈恪用他的妻子儿女立下重誓,看护他弟弟妹妹一辈子!若有一丝一毫做的不够好,我定要化成厉鬼来索他性命,我就不信陈恪会不乖乖听话!”
宋瑜:“……”陈恪是您亲生的儿子,不是您的仇人来着。
好在有了宋瑜的一番话,陈恪娘终于不折腾着把陈恪分出去,让陈恪也担上个不孝的名声,不利科举。但是人不分出去,陈恪娘却不肯看着陈恪还待在家里,耽搁她还有两个小儿女的运道,愣是给了陈恪二十亩田地的地契,还有一百两银子,让陈恪自去别县求学,莫要误了家里的“好事”。
宋瑜对此既无可奈何,又松了口气。
在华阳县,有他这位姑母压制着,陈恪就是想好好读书都不能,又有表妹和二表弟傻傻的只知道跟着姑母行事,不敬长兄,倒不如让陈恪离开华阳县,去别处求学,功名一事暂且不提,至少让陈恪不再因家事郁郁寡欢,早日走出去才好。
如此一番,才有了陈恪来华安县送礼,并且请林安帮忙看着,何处适合陈恪求学。
林安:“……”这些都是陈家家事,陈恪你统统都告诉我一个外人,真的合适么?
且不提林安心中如何腹诽,他略一抬头,看到陈恪满面愁苦的表情,险险才憋住话,没有说出那些话来。
只安慰道:“世人本就有善有恶,有糊涂人,有聪明人。若是让恶人做了父母,虽有虎毒不食子,却也只是少数,人既要行恶事,又有几个在乎自己的子女的?同样的,若是糊涂人做了父母,若非他们自己愿意,亦少有肯自己清醒过来的。你只是运气不好,生母有些糊涂而已。你为人子,不能强行让令堂清醒,便只能远远观望,自得其乐,完善自身,考取功名,待令堂清醒了,再行孝道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