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还怔着的温珩不晓得是听到了这一句中的哪一个字眼,眸中刺心般的一缩,半晌儿之后,倏尔就展了丝微笑,”你欢喜他么?”
心口重重一跳,慕禾往后退了一步。他今日情绪很奇怪,明明是个重伤的身子,却会给她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像是窥见了什么不该窥见的东西。
正惊疑不定,以为他起床气还没有散透,走道那边冒出来个小脑袋,往这里望了一望,眼眸一定,登时大喜,“师父!”
慕禾被这一声喊得回神,刚转身腿上便给人挂住了,”师父你来接我啦!”九龄的声音喜不自胜,笑吟吟的,早没了往日的拘谨,在慕禾面前放得开了许多,然后才一偏眼,看到旁近的温珩,吓得尾音都颤了一下,似是给火烫了一般将手从慕禾身上收回来。喏喏的一低头,添一句,“温相。”他当着慕禾的面,几乎从来不唤温珩师兄,只因他虽然忌惮敬畏着温珩,然到底心中地位还是慕禾更胜一筹。
慕禾咳嗽一声,觉着温珩今天的情绪不大爽利,怕他吓着九龄,遂道,“你身上有伤,先进屋躺着吧,我和九龄去弄些吃的。一路上没停,都三个时辰滴水未进了。”
然温珩是个极克己的人,怕是也觉得不该将这些事迁怒到九龄身上,应声时声线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和煦,乖巧温顺的应着,”恩。”其实是辨不出来有多大区别的,可听在心中却又不晓为何,明晰的存在着差异。
慕禾最后睇他一眼,匆匆拖着一头雾水的九龄往后院走去了。
待她走后,温珩的面容神情轻轻一晃,才缓缓浮现一丝痛楚,白净若瓷的指触上心口,不晓得是身子上的窟窿在疼,还是心口的窟窿在疼。
慕禾眼色很准,一眼便瞧出他是因为那一桩虚无缥缈的梦而闹着性子。可情随事迁,她早不会若从前一般着紧的过来搂着他,大有搁下一切的势头,只将他放在心上,声声宽慰。
受了偏心之后,又被收了这偏心的疼爱,总是会让人时不时自发的在心中比较。从中挑出差异,然后缓缓了悟,他已经不是她心尖尖上的人了。
任他如何痴缠,都没有回心转意的念头,决绝得就像是心中又装了另一个人,再没有他的位置。
温珩记得,十年之前,他同她躺在栖梧山庄的小院里头,她的嗓音脉脉的像是泉水的声音,一字一句都能流进他的心底。
她说,她学了一支舞,往后是要跳给心上人看的,偷偷练着,想着有一日练好了,再跳给他看。
她说,他不在了,她也会觉着寂寞。
可那支舞却献给了尉淮。
温珩回北陆之后,每每想起这件事,都似在受着凌迟之痛,刀刀剜在身上,心上。偏偏身子却是好的,没有流血,也没有这样崩塌溃败,永无止境的延续循环。只有胸口慕禾留下的一掌的伤,越积越深,像是生生世世都好不了了。
温珩心知,慕禾服软不服硬,所以掩下行将脱缰的执念,想要在她的身边待得更久些。
然而一个顺应所思所惧,感触几近真实的梦境,仿佛生生撕下了心防上的一片豁口。拥挤着的不安,仿佛快要叫他支撑不住。
☆、43|5。15
九龄的手艺不错,现在的男孩子愈来愈下的来厨房,让慕禾觉着倍感压力的同时,亦默然宽慰。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有向九龄拜师学艺的,可不经意的一抖,半勺盐就这么下去了,九龄面色都沉了一半。这情景多年了不见好,过往温珩也是这么将她好言劝出去的,天赋问题让人扼腕。
慕禾在前厅收拾好碗筷,末了才去问温珩要不要起身在厅内吃饭。
按说她是大夫,知道温珩这种伤目前还是不能动弹的,可他不仅动弹了,还下地走路了,浑似没事人一般。而温珩其实有轻微的洁癖,不喜欢寝房里头有旁的味道。
可跑去问过了,温珩心情似乎莫名的转好大半,挪开眼,道一句倦了。
慕禾哦了一声,想着给他做的粥反正在灶上,晚点等他饿了,热一热就可以了,便退出寝房。
这头九龄端着菜入厅,望一眼室内,“温相不起身吗?”等一会,“可那不是师父你的房间?”
一路上慕禾他们住的院子都是栖梧山庄下的隐性产业,因为现在是战乱,人都走了,便也有一些失了联系。这一间是个小院落,除开单独的厨房,就只有两间寝房,一间给九龄住着,一间给慕禾留着。
慕禾的那一间给九龄稍稍移置过,屋内布置同梨镇相差不远。温珩路经看了一眼,便自发的往这房里去了。
人都躺下了,这还要怎么搬?他一个病人,面皮那般厚,轰又轰不走,又不能动粗。
慕禾想了下,“没事,我搬个躺椅睡堂中好了。”
“夜了起了风会冷的,师父你睡我那吧,我是男孩子,我睡躺……“
慕禾没吱声,倒是听到屋内起了些动静,赶忙抄起了个馒头塞到九龄的嘴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