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银竟不知说他什么好了,“不是他和您抢,是您和他抢。敢情李树种在您家门前了,就你一人占理。”
他虎了脸,“我忍你半天了,你给爷知足点儿。你上回说了,我有旁的女人你就不跟我,我告诉你,那两个侧福晋爷碰都没碰,就等着你呢!你再聒噪,立马带回家洞房,生米煮成熟饭,我看你还能怎么样!”
她又哭又跳,“我不干,您敢乱来,我就咬舌自尽!”
她简直有点疯狂,那股撒泼的劲儿叫人叹为观止。他被她闹得脑仁生疼,忙压手道:“好了好了,我不过那么一说,你就这模样?你别以为这么着我就会对你倒胃口,你折腾吧,就像上回装神弄鬼似的,我早就看穿了,你别白费力气。”
颂银灰了心,这么说来他已经刀枪不入了。不知他对她有多深的了解,一口咬定她不是那样的人,她再丑化自己也没用,他根本不相信。
她傻呆呆发怔,脸上还挂着眼泪。他抬手给她擦了,轻声笑道:“爷看上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得到。江山是如此,你也是如此。”
打定主意娶她,那就只把她当女人看待,权谋的事不会再同她说了,从今而后只谈情,不谈政治,这样的决心算大了吧?可他不提,她却又要问,“郭贵人不久就要临盆了,六爷怎么打算?”
他把手指抵在那绵软的唇瓣上,示意她环境不对,莫谈国事。然而一触之下心头骤跳,那两片红唇的滋味他知道,足以令人*。他有一瞬很冲动,想去吻一吻,又怕她发狂,只能暂且按捺。捡了地上大氅重新给她披上,警告式的说:“不许扔,扔了现在就跟我回豫王府。”见她还算老实便不为难她了,转头看了她的小轿一眼,“天色已晚,回去吧,别叫家里大人担心。咱们来日方长,改天再叙。”
颂银知道这回难办了,她的那些质问对他不起作用,他一副“老子就是故意的,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嚣张到这个程度,谁能把他怎么样?她呼出一口浊气点头,“我并不是想违逆您,我敬重您、佩服您,就是不能爱您。”
他嘲讽地笑了笑,“你还粉饰太平呢?其实你讨厌我、恨我,那才是不爱我的根本。你曾说过,心里只能装一个人,容实先入为主,我晚来一步。可么要是这个人消失了,你那间屋子是不是能重新让我进去?”
她心里惊惶起来,害怕他对容实下毒手,两眼盯着他说:“我情愿空关,您也进不去。六爷,您怎么就不明白呢,我喜欢心善的人,我不要大富大贵,只要和自己的男人一条心。”
他看着她,被她那句喜欢心善的堵得说不出话来。要论善恶,自己在她面前确实一直是以恶的一面出现,现在弥补也来不及了。只是她说“自己的男人”,还没个子丑寅卯呢,容实就是她的男人了?他郁闷了半晌,别过脸唾弃她,“不害臊!”
颂银窒了一下,“不害臊就不害臊吧,反正我和容实有过一段,眼下虽断了,我还是希望他好好的。等他娶亲生子了,没准儿我就慢慢把他给忘了,可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他就得在我心里扎根,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了。”
他斟酌了下道好,“我不动他,助他早早儿娶亲,这总行了吧?”
真是个有法子的人,说风就是雨。颂银看了他一眼,“他被逼成婚我只会更同情他。”她不愿意和他多说什么了,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再多的解释都是鸡同鸭讲。她转身回自己的轿子,走了两步,甘松的味道令她心烦意乱。她重又折回来,解下大氅递还给他,“您自己披着吧,仔细着凉。”
没看他的神情,他又说了什么,她连耳朵都关上了。坐进轿子里,把厚毡一放,再看不见他,世界总算清静了。
☆、第55章
也不知是不是豫亲王又使了什么坏,小年那天听说容家到处相看姑娘,要给容实说亲了。颂银得了消息,心头波澜起伏,坐在案前发了会儿呆,自己安慰自己,容实对她的心她信得过,所以没什么可担忧的。就是老太太和太太打定了主意不想聘她了,以前那么抬爱,如今一下子扔进了泥沼里,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年纪轻轻,着实感受了一回,也算开眼界了。
再要不了多久了,郭贵人的产期就在眼前,一切终会有个说法的。她不理会那些,强打起精神来,御膳房把除夕筵宴预备的物料数额送进来让她过目,她照单念着:“猪肉六十五斤、菜鸭三只、羊肉二十斤、鹿肉十五斤……这是一桌的用量?”
膳房管事太监说:“单是万岁爷御桌上的用料,另有皇太后、皇后和妃嫔们的,另造了档,您往后翻翻。”
她点点头,心里却感觉惆怅。今年的大宴皇帝还能主持吗?他的精力一日不如一日,多日不视朝,朝野上下终会起猜疑。他即位以来算得是十分勤勉的,御门听政几乎不间断。如果短期内不得好转,病势必定隐瞒不住,一位无嗣的帝王,怎么挽留人心?
内务府不管前朝的事,但耳闻还是有的,豫亲王因旗下奴才借贷官银放债的事受牵连,这程子交了差事在王府思过,可他人虽不在军机处,触手却无处不在。冰窖胡同打造梓宫的消息他已经得了,那天和阿玛说话,话里话外隐约提及,知道胜券在握,愈发的按兵不动。
眼下就是这个情形,看老天爷更偏向谁。如果皇帝能捱到阿哥落地,铲除了豫亲王,那么皇位就还在这一支;如果皇帝的身子不争气,等不到那一刻,那么皇太弟继位顺理成章,紫禁城的天就要变了。
她托着陈条茫然看外面,要扶植一个襁褓里的皇帝何其难啊,大家都得咬着牙往前奔。这会子皇帝的遗诏应当立好了吧?已经交到容大学士手上了吧?
她阖上册子递还他,叫太监瞧着去办。从御膳房回来,在隆宗门上遇见了阿玛,他刚去养心殿请了安,抬眼看看她,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爷俩慢慢往回走,颂银道:“您瞧圣躬……”
述明叹了口气,“就剩一把骨头了,看来时日无多。”
“听说召见军机大臣了吗?”
述明摇头,“整天睡,我进去也没说上话,陆润领着远远看了一眼,大概喘不上来气儿,嘴张得老大。说句大逆不道的,这么着还不如死了呢。都这个时候了,非拽着干什么?留也留不住了,还不如传位给六爷,大伙儿该死的死,该活的活,就完了。”
佟家必定是死不了的,毕竟没有正面和豫亲王为敌过,他有不满,也就是让玉进宫和抬籍这两件事。要死的是容家,燕绥一上台,他们是个什么下场,真说不好。
“是该整治整治了,让他们家到处物色媳妇儿!”说起这个述明比颂银还生气,气的是自己的闺女不能赶在容实之前嫁出去。譬如婚事告吹了,一方先成家,剩下那个看表象就一定是被抛弃的,“他们家那么心急火燎的干什么?着急和佟家撇清关系?还是欺负咱们不好嫁,想看咱们笑话?”
颂银见阿玛义愤填膺,自己倒没那么生气了。说不好嫁,她的确是不好嫁。以前当着官,哪个婆婆也容不下一进门就能分庭抗礼的媳妇。后来呢,名声这么糟,更没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