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当时所有被关在一起的妃嫔们都是鬼哭狼嚎,哭着喊着要见皇帝,还有妃子竟然用染的精致的指甲一边哭一边拼命刨地,妄想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只有皇后凌百棠一句话也没有说,目光平静,全然一副国母之范。
只在被单独请出来赐毒酒的时候,凤眼高高挑起,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贵妃呢?”
带领的人一脸鄙夷地看着这个将死之人:“呸,大长公主万寿无疆,怎能用前朝贵妃这种晦气的称呼玷污她!”
至于往日最受宠的瑶妃秦翘翘,被内监从集体关押的冷宫中带出来时,已经面无人色,大概是受不住那么多人的绝望,大概是以为自己也要同她们死在一起了。
一直以来,她都是少主内应的棋子,原本以为自己立下大功之后起码能比在前朝要风光。却没想到连领路的内监也不愿多看她几眼,改了个不起眼的名字,入了傅怀彦的后宫,却又成了一个形同虚设的充媛,往日荣耀无限的紫云宫从此无人踏足,就连路过的宫女都道这是个下贱的细作,谁也不愿意被分进紫云宫当差。
从前朝的充媛到瑶妃,再到新朝的充媛,她想,自己这辈子也许只能是这样了吧。
曾经是沈浮坤死忠心腹的陆王爷陆成尧,在末帝沈浮坤被俘第三天,写下千余字的绝笔,准备集结老部下策反,拼了老命也要与傅怀彦一战,只为了光复大周王朝。可对于坐拥举国兵力的傅家来说,终究不过以卵击石,在老王爷还未来得及出兵的时候,被傅怀彦的亲卫请去内殿喝茶了。
这些,好像都是昨天的事情一样。
傅怀彦端坐在本属于沈氏王朝的龙椅上,看着底下空无一人的殿堂。似乎真的是这样,得到手的东西便真的不值钱了。
他忽然想起怀薇受伤那天,陆时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扫把是个以德报怨的蠢货,我不是。临邑山的那次暗算,我欠下了一条人命,回皇都的路上我无数次告诉自己一定要杀了你,可一想到你终究是阿薇的亲哥哥,我就下不去手了。说起来,只要涉及到她的问题,我就是个很没有原则的人。”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重,“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会带着扫把离开这个地方,绝对不会对你的皇权有所想法。但是如果你不信守承诺,别说皇位了,上下五千年我也能给你毁了。”
“什么条件。”
“我爹那个人比较古板,死拧着一根筋。他既然忠于大周王朝,一定是要带着旧部跟你拼个鱼死网破的。我不能批评他为了别人的政权愚忠,毕竟我曾经上历史课的时候很崇拜这种人。麻烦你,别让他有机会,你这种权谋运筹指掌之中的人自然明白我的意思。总之好吃好喝的供着,他要是想寻死,你就告诉他,我的命握在你手里。”
“陆时,其实你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在你说出这句话之前,先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像是个有朋友的人吗?”陆时的笑容有些轻蔑,“我不是你,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换算成利益,我们不是一路人,也做不成朋友。”
“不过如果你还是觉得对我很亏欠呢,紫云宫里有个宫女叫彩儿,我们家小红很喜欢,想娶回来做媳妇儿,这事儿也麻烦你一道办了。谢了啊,傅兄。”
谢了啊,傅兄。
谢了啊,傅兄。
明明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的殿堂里却似乎一直回荡着这句话,傅怀彦突然觉得心中有些烦躁,英挺的眉宇间全是挥之不去的戾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遣走了所有宫人一个人坐在这里。
或许只是因为那一句:我会带着扫把离开这里。
阿薇要跟着他走了吗,去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他见识过陆时的遁地神功,也对他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走就走吧,干脆断了自己那些不堪入目的心思也是桩好事,留在这里安安分分地做她的长公主,每天都能看见她,才算是种痛苦吧。
面前突然传来一声叹息,傅怀彦登时抬起了头,看清来人才定下神:“母亲?”
徐氏拎起华贵的裙摆坐在了他的旁边,柔声道,“他们说你一个人上这儿来了,都是要登基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傅怀彦没什么太复杂的表情,起身就道:“那儿子回去休息了。”
“急什么,怕娘看出来你在想些什么吗?”
傅怀彦心中一惊,却面不改色,自他大权在握以来,已经很久没有今日这么心神不定的时候了。
“阿薇都告诉我了,要离开这里的事情。”徐氏转了转手中的戒指,目光闪烁,“她是个好孩子,傅家利用了她一辈子,现在既然不需要她再为傅家牺牲什么,就由她去吧。”
“有时候,娘也想对她好些,不那么逼着她,想真的当成亲生女儿来疼。可一想到她的母亲就死在我手里,就没有对她好的心思了,那样实在太过伪善。说起来,她还算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傅家庶出的女儿,哪个也没有她这个福气,当了半生的贵妃,还成了新朝第一位大长公主。”
傅怀彦没有说话。
“傅家作为金冠后族,必须要送妃子进宫,如果不是你父亲再生不出孩子,怎么会便宜旁支?”
“行了。”傅怀彦一掀衣摆站了起来,“儿子先回去休息了。”
徐氏知道他肯定会是这个反应,倒也没有计较,而是幽幽道:“新帝登基,没有皇后可不行,你原先少不更事不愿娶妻,是什么原因娘也不想过多追问。岭南五大世家中有位叫柳寄岸的姑娘,是我的远房侄女,瞧着模样不错,也很有大家风度……”
“随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