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一出,便如同春日里疯长的蔓藤,占据了他的心脏,爬满了整个胸腔,甚至就要破喉而出,一遍又一遍地说道,带她走,带她一起走!
地牢里的空气潮湿而又稀薄,闻起来很不舒服,女子的发香在这样的空气里显得格格不入,却足够让他心神荡漾。陆时的双手开始有些颤抖,也许在旁人看来那只是害怕的发抖,却不知他心底经历了多么复杂的挣扎。
傅怀薇似乎意识到他不对劲了,连忙回过头来看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安慰道:“你不要担心,哥哥不会伤害我的,你也会没事的。”
陆时本未担心过这个问题,此时此刻对上她那双真挚的眼睛,竟然有些失语,她总是这样,敢以一颗真诚之心面对世间所有的肮脏与不堪。
眼睛早就适应了这里的黑暗,三尺之内都看得清清楚楚。男子英挺的鼻尖近在咫尺,剑眉星目,一张脸如同造物主亲自打造的瑰玉,完美无缺。
那是她日夜思念的脸,是她向往了许久的终生良人。不知不觉中,傅怀薇竟鬼使神差地伸手戳了戳他的鼻尖,带着少女固有的娇怯小声说道:“有我在呢。”
那样的画面太过刺眼,似乎与往日藏在心底的珍贵回忆相重叠,哪怕这个人是与自己有血缘之亲的妹妹。面色不善的傅怀彦冷哼一声,上前一步即道:“玩够了没有?”
傅怀薇气极,回头怒道:“哥!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眉毛紧紧地拧了起来,傅怀彦盯着这个昔日视如珍宝的妹妹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说以前必须杀了他,是出于政治考量。那现在杀了他,是因为他知道了我想要做什么,放任他活在这个世界上,行动便会多一些不顺。这条路如履薄冰,容不得一丝缺口。”
“可是我也知道了!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傅怀薇失去了理智,不管不顾地喊道。
“你是我妹妹。”
“可我也是当今皇帝的名正言顺的妃子,你就不怕我告密吗?!”
“你是我妹妹。”
傅怀彦面不改色,将自己的话再次重复了一边,似乎笃定了她不可能背叛自己。
傅怀薇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那一瞬间她心里没有什么家国大义,也看不清沈浮坤那张看不到底的脸,眼前的一切一切全都是陆时,陆时笑,陆时不笑,陆时不动,陆时不说话。
“你敢杀了他,我就不是你妹妹!”傅怀薇冷哼了一声,连一分犹疑都不曾有,毫不犹豫地抛出了这句话。
她眼中的神采是傅怀彦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一种莫名其妙的嫉恨感从胸中升起,一时竟然看得有些心烦,上前一步敲在了她的百会穴上,方飞快地收回了手。他本就武艺高超,这一击之下,傅怀薇竟然毫无征兆地昏睡了过去,不省人事。
陆时连忙伸手搂住瘫软在自己怀中的女子,随即抬眼看向了牢外之人,目光清明无比,却没有说话。
傅怀彦退后一步,嘴角勾起,淡淡地讽刺道:“靠着一个女人庇佑,你就不觉得丢人吗?”
“那也不见得。”陆时笑得比他更讽刺,“总好过某些人,靠着好几个女人建功立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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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宫。
承雪端着一盘岭南上贡的珍稀水果进房的时候,屋子里空无一人。
其实按照傅怀薇之前的计划,完全可以在这之前安然无恙地回宫,一切都不会有任何改变,谁知道会出这种意外呢。
“娘娘?娘娘?”承雪有些疑惑,还有些不祥的预感,忍不住出声唤了两句。待她从门口一直走到最里头,终于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贵妃娘娘自从那天开始就一直没有出过屋子,偶尔吩咐两句的时候才会让她们进来,怎么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呢?可是她前前后后找了许多遍,连床底下都看过了,还是没能发现傅怀薇的踪迹。
也许是偷跑出青玉宫去御花园散心了吧……
可,可要是被刺客劫走的呢?主子如果遭遇了不测,这该是多么大的罪行?诛九族都算轻的吧?一时间,承雪整个心都快跳了出来!
这样惊悚的事情,要不要告诉承媛呢?她和承媛虽然是一个宫里送出来的,却还没有到那种知根知底的地步,反而多次看到承媛和太后娘娘身边的姑姑走动,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直觉告诉她,承媛和太后宫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还是先不告诉她的好,承雪焦急地皱起了秀气的眉毛,娘娘啊,你这是干什么去了?嫌禁足闷的话,大可以向陛下认错,怎么自己偷偷跑了啊!
她还在认真思考对策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尖细的太监声:“陛下到——”
那声音太过突兀,承雪突然全身僵直,站在殿中整个人如坠冰窖,甚至还有种死亡离自己不远的诡异感。
皇……皇上竟然在禁足的这个时候来了……
来不及多想,她便飞快地走了出去,将门关了个严严实实,然后毕恭毕敬地跪在了门前,膝盖发颤,她便用力地按住了自己的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与往常一样。
有时候,历史正是在这些小人物无心的举动中发生改变的,如果她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如果她之前没有进来送水果,也许很多事情便会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而去,从此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