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乌从善如流,索性躺倒。房间里,欢欢喜喜看见妈妈了,还是委屈地哼哼,凤凰躺在床上,一边一只小崽子,亲亲她们嫩嫩的小脸,用手揉揉她们的小屁股,温柔道:“妈妈在这呢,别怕,是停电了。”
欢欢喜喜安心了,很快又带着泪花重新入睡。
在凤凰的摇篮曲中,川乌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然后再也撑不过酒意也沉沉睡去。楼下,那辆一直等候的黑车,无声地离开。
等凤凰哄好两个小家伙出来一看,好么,有人霸占了她女儿的沙发!她过去摇他:“喂,别装睡,把你扔出去是分分钟的事情。”
但川乌没动。
“我真的生气了。”凤凰说,往常,这句话最有用。
可川乌还是没动,于是凤凰知道,他是真睡着了。凤凰扒在窗台上往楼下望,川乌的座驾不知什么时候跑没影了。她只好倒回来,无奈地看着这个男人。
沙发很小,他的长腿悬空搭在外面,脸颊旁还有一个穿公主裙的小芭比。凤凰不禁笑了,回去拿了一条欢欢喜喜的小毛毯出来给他盖上。
川乌做了一个梦,梦到三年前。
在那个他和凤凰住了六年的筒子楼里,凤凰将自己锁在妈妈的房间放声大哭,他从没听过这般痛彻心扉的哭声,他的眼泪也啪嗒啪嗒掉在地上,他连劝都不敢劝,怕会被她轰出去。
葬礼是凤凰一手办的,她再也不会问他:“川乌,这个该怎么办?川乌,那个要怎么弄。”
她一夜之间长大了,她不再需要他了。
她将妈妈的葬礼办得很简单,出殡那天,天上好大一枚太阳,她穿着孝衣,包里放着一坛骨灰,带着软糖坐大巴从玉城回到三千港,墓地是早就买好的,就在凤天的身边,她没有告诉他们任何一个人,就带着若梅回去了。三千港的旧邻居们直到看见手臂缠黑布的凤凰才知道若梅过世的消息,大家纷纷跟着一起去了墓地,不外乎要问一句:“小弟怎么没陪着你?”
他那时就跟在她身后,从玉城到三千港,他跟了一路,但她没工夫回头,因为她一直在哭,哭的三千港的天都变了。大家一句句的劝,但她说:“别管我,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软糖吓得跟着哭,他从后面跑上去把她和软糖抱进怀里,凤凰死死攥着他胸口的衣服,哭得满脸是泪。
那一天,在三千港的海边,她对他说:“川乌,你让我走吧。”
他知道自己必须得答应。
是他们川家对不起她。
他最后对她说的话是:“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她回答:“不是,我不知道。”
不是不想见到你,但我现在还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办。
他点点头,同意了,但抚着她的眼:“别哭了,会瞎的。”
她本想带软糖走,可那时软糖实在太小了,什么都不懂,当知道要永远都见不到爸爸时,小小的孩子像个树袋熊赖在爸爸身上,说什么都不下来。
川乌想将软糖给她,她什么都没了,好歹还有个孩子在身边,可她却摆摆手:“软糖更喜欢你。”
她伤心了,他知道,她什么都没有了,连孩子都没有了。
她没告诉他自己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动身,只是在离开的前一天,将一直缠着川乌的软糖接回家玩了一天,第二天,他们约好了要吃一次散伙饭,可他的车开到一半时接到她的电话:“我走了,软糖在玩玩具,别担心。”
他猛踩油门,超过三个红灯,爬上楼一看,客厅里,软糖抱着一个娃娃兀自玩得开心,一切太过突然,他颤着声问孩子:“宝贝,妈妈去哪儿了?”
软糖慢慢仰起头:“妈妈下楼买酱油了。”
软糖从地上爬起来,拉着爸爸去看她的礼物,卧房里,满满堆起一个小山包,川乌一个一个打开来看,那是软糖从三岁到六岁的裙子和玩具。
因为不想让软糖看见他哭,所以躲在厨房给她打电话,万幸的是,她还是肯接电话的。她说:“川乌,等软糖六岁,我会回来看她,如果到时候她愿意跟我走,请成全我,好不好?”
“好。”当然应该说好,这不是无理取闹,这是他心甘情愿的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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