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那张婆子瞧着终是叹了口气,只得跟后头匆匆收拾东西去了。只这春生打小生活在庄子里头,从未出过远门,哪怕是一天也不曾,竟一时不知从何收拾起,只觉得这个必须得捎上,那个也绝对不能落下,结果弄了半天仍然没弄出个所以然来。也不知是气地,还是急地,又或者还是怎地,只忍不住偷偷地直淌眼泪,又怕被他们瞧见了惹得大家伤心,只得偷偷地抹干净了。
主要是是事情发生得太快太急,没得一点征兆,府中地马车就那样停在了庄子门口,张口要人,刻不容缓,片刻耽误不得,便是想要奔走一番眼下也是一时四处无门。
这林氏心中一时有万般情绪,却在最后化为平静,其实近来林氏心中颇不安宁,便是前日虽成功说服那方眧英留下春生,其实胸中并未因此放松,反而觉得异常心绪不宁,总觉得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或者更长远一些,便是从那些贵人们踏进庄子里地那一步开始,她终是知道,这十来年的平静终是要被打破了。
林氏仔细打量着眼前尚且天真,不谙世事的小春生,不由想到了从前的自己,相比之下,林氏却是庆幸不已,至少没有到得那等地步,至少这世间无论怎样改变,终有一处永远会为她守候。既来之则安之,人生之行悠远,人生之路漫漫,总得上路,每个人皆有自己的路要走,既然始终逃脱不了,那便唯有勇敢面对。
第17章进府
庄子侧门外站了好些人,薛家的,陈家的,还有王家的皆在,春生穿了件杏色平罗裙衫,梳了个简单的双螺鬓,怀中抱着个小包袱,因那随行的婆子道府中衣食住行一应俱全,只需带些自个儿体己的物件即可,是以那张婆子收拾了半天的行李并未完全派上用场。
春生是最后一个上马车的,站在马车外往回看,见后头的婆子欲催促她,终是咬咬牙爬了上去。
在马车罩子撂下,马车刚起驾那一刻,她分明看到父亲陈相近忽然激动地跳了出来,张开双臂直挡在马车前边,不准马车离去。
这陈相近性子古怪执拗,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说,只板着一张脸,脸上面无表情,两眼发直地死死盯着那驾车的车夫,好似只要他敢起驾,就要跟他拼命似地。
坐在车夫旁边的那长工拿着马鞭指着他骂道:“还不快些起开,老子的鞭子可不长眼,再这般不长眼的挡着,仔细你的皮肉···”
却见这陈相近好似没听见似地,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那张婆子深怕那人动怒伤了自个儿子,急急的上前欲把陈相近拉回来,岂料这陈相近自小林子里做活,身体壮实如牛,任凭张婆子怎样拉扯,根本动不得他分毫。只见他抿紧双唇,死死地盯着马车的车罩子,嘴里不停地重复道:“出来···出来···”
春生坐在马车里听了忽然眼圈一红。
周围人见了都有些于心不忍,那长工青筋暴跳,扬起手中的马鞭作势要抽打过去,却听到一声“且慢”,便见一大肚便便地妇人上前,走到那陈相近一侧。
林氏伸出双手轻轻地握住那陈相近的,来到他面前看着他,却见那陈相近固执把头偏在一侧不去看她,林氏拉扯他,他不动,林氏继续拉扯,他仍然不动,林氏继续,他眼眶一红,有些委屈。
马车终是起驾了,那陈相近追赶着马车一直跑到村口,直到那车子远远地消失了,他还一直追一直追着。春生看到那个身影慢慢地化为一个小点,直至消失不见了,这才慢慢地放下捂住嘴巴的手,放下了车帘子。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对于春生而已,生之苦,人多不复记忆,且不必说。老是缓慢而模糊地,唯有祖母张氏渐渐年迈,却暂时并未让她有痛苦的经历。病是时常相伴左右的经历,小到发烧体热,大到伤筋动骨,却是以一种微不可察的方式,常常让人得以忽略。至于这死,祖父过世时她还小,尚且不知其意。却是这爱别离,仿佛是春生长这么多以来,第一次切身感受到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