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长焕并不乘车,一会儿往两位母亲的车边凑凑,介绍下面要走哪条路,一会儿往丽芳与容七娘车边应个卯,告诉她们出了城。剩下的时间,就一直钉在了瑶芳的车边。他的心里已经急得恨不得爬到屋顶吼两声了,面上还要撑住了,不敢跟父母说实话,就怕爹娘太忠心,不给他提亲了。也不敢跟贺家人说,就怕有个万一。
他打定了主意,早早地问瑶芳一声儿,只要她不乐意进宫,那自己就帮她到底。嗯,这可不是趁人之危占便宜啊……
瑶芳仔细打量着他,凭良心说,长开了的姜长焕,很是赏心悦目。抛开了心结,再看这个人,倒是发现了不少优点。瑶芳顶在意的,是他一直在长进,心性越来越好。有的人,小时候看着不错,可一辈子都不再长大,小时候什么样儿,长大了还什么样儿,都不带变好哪怕一丁点儿的。譬如贺敬文,以前是只会读书,什么俗务都不明白,小时候这样行,到了现在还这样儿,全家跟着提心吊胆。要遇到这么个人,不掐死他,那就得跟着他操一辈子的心。相较之下,不停地改正缺点,越来越靠得住的人,根本就是圣人了。
姜长焕被她看得心里直打鼓,哪怕不是自己,她也是不愁嫁的,比如,容七郎就是一个极好的选择。姜长焕最担心的,就是贺敬文不按牌理出牌。此君生平第一大遗憾,就是自己没做过进士,所以大女婿要是进士,儿子要是进士,万一他想再要个进士女婿,怎么办?
瑶芳看出了姜长焕的紧张,不由失笑:“都是些闲书,你随便一翻就得。”
姜长焕忙不迭点头:“哎~”胯-下的马也跟着“咴咴”叫了一声,姜长焕闹了个大红脸儿,抬手拍拍马脑袋:“你添什么乱?”
瑶芳笑出声来:“这马挺好的。”
姜长焕点头道:“嗯,我爹带过来的,说是不错的战马,我哥给挑的。”
瑶芳又问他姜长炀如何,彭敏安葬了没有。姜长焕的声音也低了下来:“那头还是乱着,本来想着,已经定了亲,就是我们家的人了,到哪里都要带着,可……还有彭伯母和她妹妹呢。就先寄放在湘州的庙里,等仗打完了,看我哥哥到哪儿安顿,就带到哪儿安葬吧。”
两人都静了下来,周围只有车轱辘转动与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过了一阵儿,姜长焕才说:“都过去了。”
“嗯。”
姜长焕的声音重又振奋了起来:“你说要开书坊?还跟湘州那个绿汀书坊一样?”
“嗯,”瑶芳的语气的点蔫,“还叫绿汀书坊,跟原来的差不多。旁的也不好做,还是这个顺手。”
姜长焕道:“京城的买卖也确实不大好做,我看了一圈儿了,还不如先买了地,有了余钱再买点宅子,租出去了倒好。”说完了才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多,飞快地看了瑶芳一眼,怕她嫌弃自己啰嗦。
瑶芳倒挺吃惊:“你近来都弄这个?”
“不不不,除了这个,也交些朋友的,娘娘的娘家叶国公家里,也挺熟的,一处玩一玩的。捶丸就是他们教的我,我本就会投壶什么的,安丰侯家的老三还喜欢斗鸡,我没去,那个不牢靠。京城还真没几家卖话本子的书铺呢,都是些卖经史啊、游记啊、诗集一类的铺子,诗集文章尤多,大约是为了博文名吧。”
瑶芳点头笑道:“还真是呢。”
姜长焕琢磨了一下,犹豫着开口:“那个,你铺子的地方选定了没有啊?我认得几个人,地面儿上熟的,要不我也参一股?”
“嗯?”瑶芳诧异地看着他。
姜长焕挺挺腰背,两眼瞪得溜圆,认真地说,“我想了,这也是个好买卖呢。说不定有人要使坏,我参上一股,就有由头护着了呢。”利益纠葛,是最难拆解得清楚的,缠上了,就更有了交往的根由。
瑶芳微微一笑:“这个我可做不了主,得回去商议。”
姜长焕见她没有一口回绝,喜道:“就算不让我参一股,有事儿找我也行的。我不过是图个理由好找。”
瑶芳微一笑:“好的。”
这会儿她是看明白了,姜长焕参股是假,想黏上来是真。这还真是,让人难为情呢。瑶芳两辈子头一遭遇到这样的事情,心里扑扑乱跳,方寸已乱。掐了一把掌心,两手全是粘膜的汗。长出了一口气,瑶芳心说,还是先看看书吧。
这天,好像更热了。缩回车厢,放下了帘子,攥着领口拉了几下,真热。青竹用力扇了两下:“很热么?”
车厢外头,姜长焕飞快地答道:“就快到了,里面有冰。”
绿萼忍不住笑了,答道:“二郎,那咱们就等着了。”被瑶芳横了一眼,又住了嘴,用力打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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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地头儿,众人依次下车,连简氏都是头一回见着儿子置办的这个庄子。她有心跟韩燕娘做亲家,便不着痕迹地夸儿子,说出来的话却是嗔他:“都是他,想一出是一出,就弄了这么个四不像来。要玩就玩,要置产就置产,给我弄了个拼盘儿来。我又磨不过他,只好允了,他的俸禄、赏赐,都砸进去了,也不知道他乐的什么劲儿。”
韩燕娘拿团扇在眉毛上头搭了个凉棚,四下一张望,夸赞道:“这地方其实很好的。京郊的田产可不大容易买,天子脚下,税赋又轻,寻常人家可舍不得卖。”
姜长焕道:“托了个熟人,可算寻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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