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芳又说:“趁着新君逾期,正热乎着。这汪某人在本地,大概有些时日了吧?该走了。我们也不用新君夸,只要他觉得满意,就好了。”
张先生虚心问道:“还有呢?”
“要快!”瑶芳斩钉截铁地道,“我生日快到了。”
“……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过完生日,悼哀王就要死了。小畜牲就要得势了,咱们的麻烦,也要来了。早早地将这里的乱事揭到朝廷上去,能引起朝廷重视,整肃地方,使反贼无势可倚,也是功德一件。退一步讲,悼哀王薨,是件大事,总要忙乱一番,没有叫他搅了咱们的案子。案子一拖,夜长梦多。速战速决。”瑶芳最近颇为担心,若是真有这么一件事情,张老先生怕是要殉国的,她那个蠢爹,估计也要陪着。
正想着,后面传来贺敬文的怒吼,瑶芳发誓,她这两辈子头一回听到贺敬文吼这么大声:“我就想认认真真秉公断一回案子,怎么了?哪儿错了?!”
师生二人面面相觑,张先生道:“我去看看。”
话音刚落,韩燕娘的声音也高了起来:“你有本事惹事儿,有本事平事儿啊!管杀不管埋,你算什么本事?!旁人都要累死了!”
瑶芳一怔,轻咬了下唇,拽拽张先生的衣袖:“先生能想个办法,叫我见那妇人一面么?就今晚,越快越好。摒退了闲人。”
张先生道:“我虽不才,衙里却不是没有刑讯的人,总能撬开她的嘴,问出实情来的。”
瑶芳道:“太慢!再说,一次不忠百次不容,能反一回口,下一回说出来的话旁人也要存疑了。从她嘴里问话,将隐在旁处的人挖出来,她就没用了。除她怎么改口。我要问出那个中间人,就在今晚。”
“太急。再者,小娘子为何先前不说此计,必要到现在呢?”
“时机未到。家父和汪知府不做出些事情来,李千户和他背后的人焉肯出头?我今天还想睡个好觉呢。太太,要出孝了。”
“……”合着你一直猫这儿等着呐!还有,这种话,是做人女儿的该说的么?张先生果断答应了:“我去换个衣裳,这就去办。办成了,唤小娘子来。小娘子能脱得开身?”
瑶芳道:“偷溜的本事,我还是有的。”尤其是后宅后宫,看似严密,只要留心,家里多了一个人、少了一个人,根本就没人能察觉。
张先生果然守信,他在这宁乡县衙里说话,比贺敬文还管用。瑶芳披了件暗色的斗篷,叫绿萼睡在她的床上,嘱咐她:“有人问,只管说我出去了。出了事,推到我身上。”命妈妈带了一提盒,内装了些点心。
待见到张先生,瑶芳对张先生道:“等会子先生将这食盒放好,待我走了,将这点心给那妇人吃。放心,不是□□,她且不能死在我这牢里。”
何妈妈忠心而胆小,一字不问,跟也穿了件褐色大衫,拿块黑巾包了头,哆哆嗦嗦跟着一路到了牢里。这妇人关在女牢,有个女牢头,被张老先生一块碎银子打发吃酒去了。瑶芳一面走,一面说:“换了!太容易收买了!”
张老先生道:“累世老吏,难。”
“风云将变,容易。寻个妥贴人,替了她。”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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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妇人被关在最里面一个单间儿里,牢房里的气味十分难闻,纵是单间,也好不到哪里去。何妈妈悄悄掩鼻,低头想给瑶芳捂个帕子,瑶芳一摆手,像没闻着一般,指一把椅子。何妈妈将椅子搬了来,拿袖子擦了又擦,才请瑶芳坐了。
张先生只管旁观小女学生的手段。哪知等了半晌,瑶芳一言不发,只管端坐。那单间里的妇人初时谁都不睬,只管坐在坐席上扯条破被盖了腿。过不一刻,里面那妇人便撑不住了,觉得身上像被针扎一样。
抬头往外一看,一个矮冬瓜坐椅子上,全不似贺敬文的模样。昏暗的油灯下再一看,居然是个女娃娃。这女娃娃年纪虽小,却一脸威严,见她看了过来,对后面一摆手:“你们到外面守着,我来看看将死的人。”
妇人勉强听得懂官话,心里已经有些怯了,想起那人的话,又扯了扯破被,将自己裹得更紧。
瑶芳打了个哈欠:“好了,没人了,不废话。就一句,你儿子死定了,那家的钱,你也拿不到,一辈子吃糠咽菜,补丁撂补丁吧。”
妇人一把扯开被子,又腿落到了地上:“你放屁!”
“这三个字气不着我,哦,我多说了一句。那就再说一句,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做过少奶奶?不甘心?想不明白?怪不得被休了。”
妇人扑到了栅栏上,伸手要抓她,指尖离瑶芳不过寸许。
瑶芳微笑道:“要不怎么说你蠢呢?没读过书?不知道马明德吧?”说着,忽然变了脸。顶着小孩子的脸,做出扭曲的表情来,比成年人做同样的表情更吓人。瑶芳的表情一变即收,将妇人吓了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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