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香偶是被一股浓烟呛醒的,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软榻上,纪攸宁就坐在旁边,为她细细描着眉。
“阿宁……”她神智恢复后,惊唤。
“别乱动。”纪攸宁按住欲起身的她,慢条斯理地亲吻下她额际,“还差一点就画好了。”
叶香偶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胸口一起一伏,心跳如鼓。
纪攸宁为她画完双眉后,笑道:“小念,咱们死在一起吧?”
☆、第56章[连载]
死在一起……
这句话在脑中回响数遍,叶香偶才醒悟到他的意思:“阿宁,你、你在说什么傻话?”
她下意识想起身,却发觉脑袋跟灌了水银一般晕眩不止,四肢也绵软不听使唤,她反应过来:“你给我下了药?”否则她怎么会无端端的昏迷过去?
“在茶里。”纪攸宁不疾不徐地解释,“我很早就备好了,我一直想着,如果你最后给我的答复是跟我走,该有多好,这样我就不会让你喝下去了。”
叶香偶努了一番劲儿,结果还是瘫软回榻上。
纪攸宁搁下眉笔,打开锦匣,取出一支并蒂莲花簪,叶香偶记得这支簪子,是他当年送给自己的十五岁生辰礼物,只是不知何故又落到他手上。
纪攸宁温柔地为她戴在发髻间,宝簪生辉下,映得她整张小脸宛如东海珍珠般光华莹透,他看得一阵出神:“小念,你还记不记得这里是哪儿?”
叶香偶拿眼珠子瞄瞄四周,熟悉的布局摆设,与记忆中的场景完全重合。
她惊愕:“汇珍阁……”
“嗯。”纪攸宁眼神含情脉脉,“咱们定情的地方。”
也就是说,她现在是在纪府?又被从空气里的浓烟呛了好几口:“阿宁,我求你了,你不要这样子。”
纪攸宁撂开袖子,两条本该雪白如玉的手腕上,竟显露着一道道数不清的狰狞血痕,有几条甚至还是新划的:“小念,你看,当初我娘非逼我娶亲,我不同意,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用刀子一刀刀划着,有时候想你想的痛极了,也会割上一两下,这样心里才会好受些。”
他完全不知痛一样,笑意平静,似乎在说着最寻常不过的事,叶香偶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摇摇头:“阿宁,你疯了……”
“我没疯,我只是太想跟你在一起了。”纪攸宁摩挲着她的脸,“我这辈子,最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当纪家独子有什么好,处处被限制,凡事都被人安排好,连最心爱的女子也失去了,所以这一次,我要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小念,其实那天你来找我,说记起我的时候,我真高兴,因为你最先想起的人是我,而不是少琼,是不是证明在你心里,我比他更重要一些?”
他先是欢喜,后又忧悒而阴怨:“可惜,最后你选择的人……小念,我不想再承受一次失去你的痛苦了……”
木梁哔剥作响,巨大的缕缕浓烟正从楼梯口往上蹿升,隐约可见蔓延闪烁的殷红火光,叶香偶瞪大眼:“是你放的火……”同时外面响起一片人声嘈杂,她仿佛还听到了裴喻寒的喊声,一遍遍歇斯底里地喊着她的名字,她想着,一定是错觉吧,这里是纪府,裴喻寒又怎么会在呢。
纪攸宁微微一笑,猜出她的想法:“少琼也来了,是我派人送的信,恐怕这个时候他应该赶到了吧?”
他嘴角轻勾,癫喜若狂:“小念,我想让他亲眼看着,咱俩是死在一起的……”
裴喻寒……裴喻寒他……
叶香偶挣扎着,晕晕乎乎地从榻上翻滚下来,一点点朝窗户爬去,最后她拔下玉簪,狠狠刺向大腿,衣裙上快速渲染开一片鲜红,突如其来的疼痛终于令迷沌的神智清明了些,她勉勉强强支起身,“唰”地打开窗户,迎面而来的疾风吹得发髻散开,凭空勾勒出一条黑色涟漪,她俯首朝下望去,是密密麻麻的人影,有悲痛尖叫的纪夫人,有惊惶失措的家婢,有提着水桶上前扑救的男奴,以及……以及……
大概火势太大,已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众人几乎是束手无策地站在原地眼巴巴地望着,只有裴喻寒,犹如一只发狂的兽,拼命朝紧锁的大门上扑去、狠撞,从门隙里钻出的火苗好几次就要点着他的衣裳,两名家仆惊慌地拽住他阻劝,却被裴喻寒挥手给了一人一拳,然后用身体,又狠狠飞撞到门上,这一回,大门终于轰然坍塌,熊熊火焰像汹涌的潮水一般扑了出来,众人惶恐地四散逃离,裴喻寒却依旧不顾死活地往里冲,即将没入火海的一刹,他被黎延点中穴道,扛着逃离到安全地带。
不知谁,发现了上方的叶香偶,伸手大声喊去,裴喻寒仰头望去,那时四目交触,惊魂在最深处,叶香偶看到裴喻寒死死盯着自己,那眼球撑到近乎爆裂,欲流出浓浓的鲜血来,可惜他动弹不得,只能僵硬地立在原地,他动了下口型,叶香偶读懂了,他在说,不要。
不要……
不要离开他……
叶香偶知道的,汇珍阁是纪府第二高的地方,跳下去是死,不跳也是死,她与裴喻寒,或许今生真的是无缘吧,否则为何总会有那么多磨难,不过,也好……这一回,她终于要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等过去几年,几十年,他总有一天会忘记她,然后过上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