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愉生边说边拉椅子让周耀华坐下,又让老板给加茶杯过来。
周耀华应该是有事的,他朝后面看了两下,坐下了又起身,对柳愉生歉意地道,“愉生,我去和人说两句,马上就来,你等等。”
柳愉生也站起身来,看到不远处站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外国人,那外国人身边有四个中国人,他们正看向这边。
柳愉生赶紧道,“你是有正事的吧!去忙你的事吧,老朋友要见以后有的是机会,你别把自己的正事给耽搁了。”
周耀华按着柳愉生的肩膀让他坐下,恳切地道,“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我找你不少时间了,皇天不负有心人,居然遇到……你等等,我过去交代两句,马上就来,你千万不要走开。”
柳愉生心里想着周耀华找自己不少时间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欠他钱不成?不就是个同学两年的朋友,用得着找自己么?还想继续客气,周耀华已经快步跑过去了。
柳愉生又喝了两口茶,眼睛瞥到周耀华和那边的人说了些什么,那些人就走了。周耀华从一个从人手里接过一件黑色大衣,然后就又跑了过来。
周耀华人才高大出众,刚才又和个洋鬼子在一起叽哩咕噜说话,引起了些人的注意,直到周耀华坐在他的身边,都还有不少人看过来。
周耀华说起自己是过来做生意的,略微提了一下是做什么生意,柳愉生想了下,应该是把外国货拿来卖,又从中国买些这里的特产运到美利坚去,商人,无非就是这样吧。
“我来成都就去打听你家了,没想到你家里的公馆早就卖了,一个人也没找到。你们家这几年怎么了,你这几年是如何过的?”周耀华仿佛对柳愉生非常关心的样子,神情里都是殷殷关怀。
柳愉生心想遇到个这样的老同学也还不错。只是,不知道他知道自己家里的情况后会变成怎么样,是疏远自己,从此当成不认识?
“我们家的公馆哦,去年我祖父死的时候就卖了,家里几个叔伯都不愿意守着这么个地方,去外面做生意的就做生意去了,也有做政府官员的,不过,你知道的,我父母早逝,又没有亲兄弟姐妹,从小又是养在祖父跟前的,祖父死了,家里叔伯又分家了,我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你是一个人了?”周耀华很吃惊地问道。
柳愉生对于他的吃惊颇为奇怪,道,“是啊。现在孤家寡人一个。”
“那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现在住在哪里,身边还有没有人在照顾你?”
柳愉生平淡地笑了一下,“还好吧,二十八年(1939年)的时候,川大迁到峨嵋去了,城里有空袭死了不少人,家里人都害怕,就搬到乡下去住了,祖父托人让我去日本留学,我大学也毕业了,想反正无事可做,便去日本了。去年接到电报祖父病重让我回来,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赶回来时祖父都已经下葬多时了,叔伯们早卖了公馆分了家,大家分了钱走了,也没留个信,我还是从家里原来的守门刘老头那里知道的这些事。”
这种家事,而且还是家丑,一般是不会告诉别人的,柳愉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心底就有个东西在促使着自己将这些都对着这个人讲出来一样,于是,他就说出来了,只在说到祖父死的时候有些伤心,别的时候都是用调侃的语气在说。
周耀华长叹了口气,伸手握住柳愉生的手,诚挚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还请节哀。”
第二章潦倒的生活
太阳渐渐西斜,江风吹过,便觉得冷起来。
两人坐着说了不少话,讲的是离别后各自的生活。
周耀华家里本是做瓷器和绸缎生意的,好些年前就有部分家族成员在美利坚安了家做生意,他和家里人到美利坚去了依然发展得好,也算得上那里的大族贵族了。
他这次回来是来做生意。
阳光弱下去后,原来还人满为患的露天茶园便冷清起来了。
周耀华看柳愉生穿着长衫,单薄得很,一张脸太白了,就更显得单薄而瘦弱,估计他从日本回来家里散了之后过得不太好吧。周耀华想也没想就起身将自己的大衣披在了柳愉生身上。
柳愉生为此愣了好一阵,这才把那大衣取下来让周耀华自己穿,道,“我不冷,你自己披上吧。”
“你这人就知道客气,这有什么好客气的,我人比你壮实多了,实在不用。”周耀华说着,又把衣服披在柳愉生身上。
柳愉生站起来有一阵推辞,两人在这里客气,别人就看了过来,周耀华道,“你看,大家都在看呢,快别推了,你身上肉没几斤几两推也推不过我。”
柳愉生在心里叹口气,这人怎么总是这样子呢。
衣服又不是别的东西,如果自己是个女的还好说,那是周耀华他绅士他有教养,他对自己有意思,不过,自己是个男人,他这么做虽然显得很有朋友情谊,但是不是也过了。
给柳愉生披上了衣服后,周耀华便道,“愉生,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不坐了吧。”
柳愉生穿着周耀华的大衣万分别扭,赶紧道,“是呀,时间不早了。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偶遇你,真是太出乎意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