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生俱来的东西,不一定能够陪他到老。那个高高在上的宝座,在这个时节就好比有毒的流沙,他握得越紧,越是所剩无几不说,还会要了命。
他的表姐若是个男的,他的姑姑若没有远在长安,他的身边若不是已经没了所依,若不是他娘苦苦相劝,若没有亲眼目睹他爹的死状,他若没有心寒……他是舍不掉那个位置的。
做一个傀儡皇帝,是在赫连净土的手里,还是在赫连上的手里,亦或是在其他人的手里,有什么区别呢?
说的好听,还叫皇帝,实际上连个看门的太监都不如。他的自尊,他的傲气,还有他与生俱来的高贵,都成了最大的笑话。
如此皇帝,倒不如…不做!
来前,秦愫就说过,有很多事情还得秦冠自己拿主意。
用她娘说的话,皇位是重要,若同生命相比呢!与其做个千古留骂名的皇帝,倒不如做个普通人,自自在在的逍遥到老。
玉宝音本以为秦冠会舍不得,毕竟那个位置是那么的吸引人心。
此刻,她觉得秦冠长大了,没了那些无用的孤傲,浑身都是平和的气息。
玉宝音本想问一下秦缨的事情,问问他是怎么死的,问问他死的时候可有痛苦,可一对上秦冠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语又让她咽了回去。
玉宝音没有下马,而是对着秦冠道:“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她猜赫连上一定已经想到了秦冠的退让,不管怎样,她和他总归是还要见一面的。
这比她原本想的最坏结局好上了不少,她只是有点累了,并不是觉得他不好。
玉宝音先是去了宰相府,可是赫连上并不在那里。
她骑着追星在宰相府外瞎转悠着,听说赫连净土是在府中自缢,夫人鲁氏服了砒|霜,大子战死城楼,二子率众突围,被赫连上亲手射杀。赫连家的男人死了七七八八,倒是赫连俊不知所踪,好像是早就出城了。
昔日热闹的府邸,如此已被查封,这就是成王败寇必须付出的代价。
举手不悔,既然已经入了棋面开始对弈,便只有输赢,没有怜悯那一说。
玉宝音想了想赫连上很可能会在的地方,一夹马肚子,飞快地向着那地方而去。
那地方能是哪儿呢,自然是他继父的家里。
且不说赫连伍到底有没有杀掉赫连上的亲生父亲,单只凭乔氏这些年受的苦楚,赫连上便会断了赫连伍的生路。
可这是必要被后人诟病,要知道一个“孝”字可以湮灭很多事情。
赫连伍的家在宰相府后头的那条巷子里,如今正被士卒团团包围。
玉宝音跳下了马,将马绳扔给梁生,便昂着头从士卒之中走过去。
这城中几乎没人不知白袍银甲的宝音公主,没有人敢拦她,尽管赫连上方才已经交待了谁也不让进。
玉宝音一踏进院子,就瞧见跪在正当中的赫连伍,还听见他说的没头没尾的话:“……阿上,你是做大事的人,千万不要和我这种小人计较,你留我一条性命,世人谁都会说你仁义……”
“仁义那种虚名,我可不要。”突然出现的玉宝音冷声打断了他的话。
赫连伍吓得一激灵,就听玉宝音又道:“你是想死的痛快,还是想慢慢死?”
赫连伍拉着赫连上的衣摆道:“你得知道我是你的继父,这是你我脱不掉的关系。宝音公主今日若是在此杀了我,世人还不是要将这弑父的罪行安在你的头上!”
“哼,那我就叫世人都知是我杀了你。”
玉宝音吩咐梁生,“你去堵上他的嘴,将他绑在我的马后,我要带着他在城中转一圈,好让整个建康的百姓都知道是我杀了他。”
转而又对面如死灰的赫连伍道:“我给了你机会选择,你不选,那我就替你选,让你不快不慢的死。不是都说今生的罪孽,到了下辈子也得还清,我便让你今生受你该受的皮肉之苦,今生还你该还的罪孽,下一辈子别再做个恶人、也别再觊觎别人的东西了。”
这话说的仿佛不是叫人掉肉,而是劝人不要吃肉。
温和的语气照样快要让人疯掉了。
赫连伍下意识想要逃跑,可此时此刻他还能跑到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