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枕头上的银发老妇丝毫未动,她以往丰盈的脸颊此时瘦得全凹了进去,皮脸泛黄,一看就是垂垂危矣。
“娘……”谢侯爷伸出手喝了几口气,把手搓了搓伸到脸上暖了暖,觉得差不多了才探进被子握着了老母亲的老手。
他紧了紧手中老母亲的手,又开口叫她,“娘,您醒醒,我打听到进元的消息了……”
他不停地连着说了好几句打听到进元的消息了,那睡在床上的老妇人颤颤危危地睁开了眼。
她睁开了眼也并没有说话,只管看着她的大儿子。
等谢侯爷,也就是谢进元的长兄谢进修又说了一次打听到谢进元的消息后,她才张了张口……
“娘,您大点声,我听不见。”谢侯爷忙起身去把热在炭炉上的参茶倒了一杯过来,把母亲扶起,细心地吹凉喂她喝了好几口。
谢老太君专注地看着大儿子不停伺侯她的样子,眼睛连眨都没眨一眼。
说到底,大儿子是她的掌背,小儿子是她的掌心,掌背掌心都是肉,她都疼,就是到如今,她也没后悔当年保大儿子。
可她也欠小儿子的。
她欠他的。
不能他死了,她还活着。
“刚倒出的,烫,您慢点啊……”谢进修吹凉了参茶还不放心,又小心地在旁边提醒,手上的动作也不敢快了。
等老母亲喝了几口摇了摇头,他这才把杯子放到旁边,又拿过软被塞到了床头,让她躺好,把被子提起替她盖好捏紧,又去了床当头去探暖脚的汤婆子热不热,见是热的,这又才坐回了床头,跟老母亲轻声地说,“我今个儿又去了趟驿馆,总算打听到一点消息了,我听说侄女儿带着侄儿们扶着弟弟的灵枢进京来了……”
谢老太君先前以为他又是拿话来安慰她来了,但大儿子再宽慰她,也不拿这些正经事说假,一听这话她头猛地一偏,紧抓住他的手失声道,“真的?”
“真的,真的,儿子不敢骗您。”谢侯爷一见她猛地精神了,心中是又高兴又难受。
“到哪了?”
“到哪了儿子还不知道,赶明儿再去打听,您呐,这段时日就好好养养精神,到时候儿子就带您去见他。”
谢老太君一听这话,脸上一刹那全是失望。
“不接他回来啊?”她喃喃道。
“娘……”谢侯爷难受得垂下了眼。
“不接我儿回来啊?”谢老太君闭上眼,眼泪顺着她深凹的眼眶从脸颊流到了下巴,“他死了也还是要对不起他啊?”
“娘,”谢侯爷忍着心里的苦,抽出帕子给她擦眼泪,“您别伤心了,我会想法子让弟弟回来的。”
“你又能有什么法子呢?我怎不能连你都保不住……”谢老太君乍听到小儿子回来动了一点的心又死了过去,“是我对不住他,是我。”
谢侯爷见她的那点精神气又没了,嘴里比吃了黄连还苦,一时之间也是掩不住心里的悲苦,也是眼泪直流,“娘,您就为我再多活几年吧,求您了,您就是不看在我的面上,您也看在侄儿侄女的面儿上吧,他们进京后孤苦无依,如若您都走了,就无人再可怜他们了,到时候他们就是被人欺负死了,连个为他们喊句冤的人都没有啊,娘,那可是弟弟的孩儿们啊,您不可怜我,也可怜可怜下他们吧……”
老太君听着,先是哆嗦着嘴哭着,尔后竟哭出了声音,哭到最后悲切嘶泣,“我的儿啊,我的小儿啊,你为何舍了我这老母而去啊……”
谢进修抱着痛不欲生的老母亲,也是失声痛哭了起来。
他们自为保家门逐出小弟之后,老母亲从此之后就没过过一天的痛快日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如何能不痛不悲?
谢进修知道老母亲当年是为了保全他,为了他好好地当这个侯爷,这才闭了眼睛让他们行了逐门之事。
对得起这个,就对不起那个,眼看人都死了还要对不起,她活着就是遭罪,可谢进修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为了他牺牲了太多的老母亲去死。
如若弟弟泉下有知,只会更怪他。
他不能更对不起母亲和弟弟了。
这厢在谢侯府不知道的时候,谢家一行人跟着马帮已经到了京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