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太妃彼时还是先帝的低品级嫔妃,远在京城,过了许久才隐约听到点风声。见母亲时问起几句,得知吴知州对家里人不错,时常会孝敬不少东西。念及他心里知道顾及她家,也算是存着点亲情,且他一个外派的官员,手还不至于伸到京城来,吴太妃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了。
一晃许多年过去。当年的七品县令,如今做到了从五知州。
这次洛城府的官员都要回京述职。吴知州自然也不例外。
他带了家眷回京,在租赁的宅子里安顿下来后,头一件事,便是拜访自家亲戚。
吴太妃的父亲已在两年前告老还乡,兄长外派任职。整个京城里,细数起来,和吴知州关系最近的便是她了。
外男不得见到后宫妃嫔。吴知州无奈,没法亲自表达自己的敬意,就想了法子让自己的妻子吴夫人进宫见贵人。
若是以往,吴太妃定然懒得搭理他们。可是这一年是多事之秋,宫中发生巨变,先帝也已驾崩。这样的情形下,吴太妃心里也多了些许感慨。听闻故人想要求见,便去请示了太后。
待到征得太后同意,吴太妃想到过几日便是少女们入宫参加那劳什子赏梅宴的日子。那日是女孩儿们的欢乐时光,与她们何干?看了听了更加心烦。故而吴太妃又与太后商议一番,定下来就在那日,让吴夫人入宫一见。
原以为知道感恩懂得孝敬的这么一家人,定然是个伶俐的。谁知见了吴夫人后,谈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吴太妃便有些不耐烦了。
那吴夫人初时看起来还颇为知情识趣,很是说了些好听的话来讨好吴太妃。到得后来,她便露出了本性,连茶也顾不得喝了,一直在向吴太妃炫耀,自家夫君如何如何厉害,吴知州家在洛城府多么有脸面。
再厉害、再有脸面,能比得过宫里的贵人们?
她眼里的这些东西,搁在宫里头,怕是连个扫地的婆子都不屑看一眼!
吴太妃心中冷笑,只淡淡地喝茶,也不接她的话茬。
——想来,家里头处事圆滑、懂得审时度势的那个,定然不是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妇人了,应是她的夫君吴知州。
想来她刚坐下时说的那些个讨巧的话,也是吴知州在家里提点过的。
吴太妃不堪其扰,正想寻个由头把这人弄走。吴倩然挑了帘子进屋,脸上神色不佳。
吴太妃颇为疼爱这个侄女,便问道:“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
吴倩然努力笑了下,说道:“没什么。刚才遇到几个人,想要打听下鸿哥哥的事情,结果没问出来。”
吴太妃一直希望吴倩然能绑住廖鸿先。且不说廖家的地位,单单看廖鸿先本人,那就是个实打实的金龟婿。谁抓住了,那就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而且……还能给亲人带来不少附带的好处。
“那事不急。”吴太妃道:“不过是听坊间传闻罢了,廖世子那边一直也没个准话出来。”她看了眼面上恭谨的吴夫人,“这位是吴知州的夫人。我有些乏了,需要歇息下。你帮我招待下客人吧。”说罢,再不愿搭理那人,由嬷嬷伺候着,往屋里行去。
其实照着有眼力见的,这种时候大都要告辞离去了。偏偏吴夫人不是眼神好使的,看了吴太妃的神色,没能明白意思。听了吴太妃的话,依然没琢磨出什么来。对着吴太妃的背影遥遥喊了几句,想要关切一番,见吴太妃没有搭理,这才有些讪讪地收了花话头,望向吴倩然。
按辈分,吴知州得喊吴太妃一声姑姑。
如今吴太妃不在屋里。见了吴倩然,知道吴倩然是吴太妃的亲侄女后,吴夫人主动笑着凑了过去,说道:“妹子,咱们这可是头一回见。来,嫂子给你个见面礼。”
说着,从怀里摸了个荷包放到吴倩然手里。
看着她笑得满脸的粉都在往下掉,吴倩然心里头膈应得很,直想把那荷包推回去。
但在接的时候,她隐约看到那花花绿绿的荷包没有扎牢的口上,有金灿灿的颜色一闪而过。再掂掂荷包的分量,不算轻。这便弃了那个念头,笑着说道:“吴夫人客气了。”
拿了人手软,且现在心情恹恹,没有甚么事情想做。吴倩然索性坐了下来,与吴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本想着是位官家夫人,随便说点什么,终归是能够扯到共同话题的。谁知几句话下来,吴倩然就没了兴致。
说首饰,吴夫人夸洛城府的某某楼东西最好;说吃食,吴夫人讲洛城府某某处的东西最妙。
总而言之,洛城府最奇特。偌大的京城,竟是寻不出比洛城府更好的东西了。
吴倩然虽不是京城人,但听了这话,还是有些气。又见吴夫人满脸的自得与傲气,终究按捺不住,便道:“依着夫人看来,那洛城府的东西件件桩桩,竟是这世上最好的了?”
吴夫人察觉了她语气不善,想了想,答道:“旁的不说,洛城府的风气,可是比这里好上许多。”
吴倩然扯了扯嘴角,嗤道:“看夫人这般样子,便知洛城府的风气应当是极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