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夜正深,三更天,民间说最易见鬼的时候,急攻过后,玉带林中还固守旧土不愿交出巫依的苍族人耗尽了火铳药弹,驻军进林,进行抓捕。
南柳就是在那时,骑着黑马,匆匆跑来揍拾京的。
拾京犹在睡梦中,睡得很踏实。
他的愿望完成了,他把他的父亲从墨玉潭中挖了出来,至此之后,这片土地上,再没有他真正担忧牵挂的东西了。
如拾京之前所想,南柳真的是气势汹汹火冒三丈以及面带欣喜地冲进棚帐的,乍看到人在睡,南柳没舍得叫醒他。
之后又想到,之前他信誓旦旦给自己保证绝对不会踏出云州府一步,让她放心去打苍族,他绝不插手的样子,暗骂道:“狼崽子,还学会骗人了!”
这下就不留情了,南柳想起之前他拽自己头发,公平起见,‘一报还一报’,南柳揪掉了拾京的一根头发。
像是打开了开关,拾京的眼睛唰的一下就睁开了,亮晶晶地正好看到南柳的脸。
拾京说:“你知道吗……你现在在笑。”
“气都要气死了!”啪叽一声,南柳一巴掌按在他脑门上,“早上是谁跟我保证乖乖听话不跑出来的?”
“那是因为,早上时……连发枪没装好。”
南柳惊讶,半晌无声,原来他根本不觉得自己犯了错:“……你可真是……挺厉害啊,班桐真是你打死的?”
拾京想起宋瑜每次吹嘘自己枪技时用的词,点头学道:“千真万确,弹无虚发。”
南柳笑了起来,而后又板着脸说道:“要睡回去睡,夜深露重的,着凉了怎么办?爱惜身子,回去吧。”
“是有点冷。”拾京说道,“……明日等你舅舅来了我再回去。今晚就让我在这儿待一晚……傅居跟我说过,你们有个习俗,亲人死后,至亲要为他守灵,陪棺木过一夜。”
神风教教主落网之后,需要重兵押解上京,防止中途有教徒劫狱,因而封明月打算明日前来,顺带把拾京的父亲也护送回京。
“又听傅居瞎说!”南柳愤愤道,“那能一样吗?守灵也不是让你在这四处漏风的地方睡棺材板,病了怎么办?”
拾京问她:“你打完了?”
南柳沉默半晌,说道:“快了,但还没有。你族人弹药已尽,现在上刀箭了。林中地形不太适合火器远攻,算是在零散抓捕吧。你……其实你放心,除了该杀的,其他能活捉就活捉,依律办事,不是人人都是死罪的。”
“南柳……”
“你说,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南柳说道,“我要能做到,保证都能如你愿。”
她看得出来,拾京是想说什么的,但开口时,说的却是其他的话。
拾京笑道:“我是想问,神风教看起来就像……比我的族人都愚昧,为什么还能兴盛这么多年?”
“兴盛吗?”南柳鄙夷道,“一直是灰烬中的一点火星罢了,他们能二十多年跟我朝作对,都是因为身后有靠山,那些靠山也只是想利用神风的蠢罢了,教派信仰,最容易被权力争夺利用,之前是冯翔,后来就成了朝中的某某。”
“他们现在还有靠山?”
南柳眼神飘远了,低声说道:“……北舟他跟我说过。朝中有个背地里养‘虎’的人,一面忠于朝廷,一面暗中扶植着神风……不过神风现在已经彻底散了,他们没有可以反我母皇的支撑了,就算教内权力更迭,也成不了气候了,而且……”
南柳说道:“我信母皇会解决朝中的那个墙头草的。”
拾京问:“是谁?”
南柳笑眯眯道:“姓陆。”
拾京愣了许久,说道:“就你之前差点给婚旨的那个……”
“神风教这半年来之所以如此焦急行事,原因很多,内部来看,教主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但又野心膨胀,他急需在他有生之年将他的春秋大梦实现。另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婚旨给的是傅家,而非陆家。于人臣上,陆笑汝已经进无可进,那她下一个盯的,自然是皇位传承。储君病故,我的婚事自然是将来的权力归属,若我跟陆泽安大婚,陆家就能离皇位再近一步,那陆笑汝为了陆家,也不会让神风真动摇到皇位根本,但我的婚旨最终给了傅家,陆笑汝她失去再进一步的机会,自然就会把算盘打到神风脑袋上,扶植神风。”
南柳说完,神情疲惫:“回去又是这些事……她年高位重,门生无数,母皇动她也要三思……烦。”
拾京其实听得半懂不懂,但他想起之后回到京城,又要面对皇帝和那道婚旨,他拧着眉,似是万分烦躁:“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烦心事?”
“所以我讨厌这些。”南柳说道,“还不如跟叶老板一样开家酒楼卖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