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不是人才,只是把前头几位学子的话挑挑拣拣给又说了一遍,倒是有点小聪明。
傅居听张河山发表言论,轻声对拾京说道:“我还是觉得刚刚那个身怀六甲的洛州学生说得好,书读得好,学问满怀,身外之物自然无忧。但却不能一开始就为了身外之物去读书,读书就是读书本身……所以你挺好的,你读书就是纯粹的读书……对了,你最近在侯府有没有坚持读书?《六论》读完了吗?”
傅居边说边转头等拾京的回答,可一转头才发现人不见了。
傅居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刚要张望寻找,只听长角号里传来一声:“张河山,你说的都是假话,不会脸红吗?身为读书人偷人钱财不说,偷完还敢在皇帝面前扯谎,谈什么品学兼优,把你偷我的银票先还我,五十两!”
不止傅居,在场的,不管是高台上的皇帝公主也好,还是下方空地上的学子和传讲人,所有人俱是一愣,瞌睡的,开小差的,觉得无聊的,现在全都打起了精神,伸直脖子朝后排的牛角号看去。
拾京很惹眼,身上穿的是自己操剪刀改过的制造办发的官服,露着白皙的胳膊和脚腕,手腕脚腕上套着五六个银镯,碰撞时响,不撞在一起时,上面的银铃响。
总之,他每说一句,银饰就响几声,从长角号中传出来,听的大家脑袋一阵疼。
拾京头发依旧很长,垂到腰。因为制造办规矩少,拾京画图时把头发扎上去,不画的时候就把头发放下来,银簪随意一绕,于是,现在他就像刚睡醒未打理头发,莲花型的银簪摇摇欲坠,还有脖子上非常扎眼的九瓣莲锁心环,被眼尖的人见了,顿时就猜到了他是谁。
“张河山,若是不记得我,我来提醒你。来京途中,你跟我在一条船上。我们遇到过两次,第一次,你被江鬼打劫,是我帮了你。之后又在洪洲遇上,你住在我旁边的船舱中,我受伤生病,你用生锈的刀剜了我的伤口,我支撑不住,睡前提交待你,船到港之后叫醒我。你却偷了我身上的一张五十两银票,把我扔在马厩里就离开了。若不是被路过之人搭救,我早就没命了。对了,我身上的伤又复发了一次,郎中说了,是因为你那把刀太脏,还不如不用。你要还钱!把偷我的东西还给我,你再谈什么学问和品□□。”
众学子哗然一片。
张河山在认出他后,双腿就抖了起来。
刚刚心中还在幻想的画面全都灰飞烟灭了,脑子一片空白,满背冒汗。
然而,他在一片哗然声中,快速反应过来,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拾京的通缉犯身份,抓过眼前的长角号一端,大声回道:“胡说!你是通缉犯!我背你下船后,放你在马厩休息,去给你找大夫,没想到你却是个通缉犯!我看到通缉令了,你是延半江的干儿子,那次江鬼劫船也都跟你是一伙儿的!我当时是去找官兵抓你,没想到却让你跑了!”
张河山指着拾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喊:“皇上!皇上,此人是前朝旧党,是洪洲的通缉犯!”
众人又是一惊。
傅居惊愣之后,在满脑子回府要挨鸡毛掸子的想法中,大义凛然,决定冒死过去把拾京拉回来,却晚了一步。
侍卫们训练有素,反应神速,听到前朝旧党四个字,不管他是不是,先出手押下控制住,再等皇帝发落。
拾京被按在地上时,叫了一声南柳,声音不大,但南柳听了,心猛的揪了起来,想也未想,不管不顾地翻过高台,跃过水榭,经过张河山身边时,怒火冲天地吩咐道:“拿下!”
她相信拾京说的话,更是对张河山没好气。
张河山说出前朝旧党这个词时,皇帝抖了下眉毛,恍惚了一刻,慢慢站了起来,看着南柳慌忙奔下去,什么话都没说。
好好的公讲来这么一出,她面上却什么表情都不露,也不知心中是怒还是忧。
南柳扶起拾京,回头狠狠瞪了傅居一眼:“你带他来的?
傅居立刻承认:“我的错……”反正鸡毛掸子少不了了,再承认一错他死不了。
南柳对拾京说:“这时候来捣乱,你真是……”
皇帝神情悠然,接过旁人递来的茶,抿了一口,说道:“去,把人送刑部查明白。”之后,又坐了回去,说道:“梁修远,你继续讲。”
拾京被侍卫送出国子监时,对南柳说:“我跟你说过的就是他,叶叔送我的钱袋你也见过,里面的五十两银票就是他偷走的!”
南柳又想发火又想笑,最后只得板着脸点了点头,让侍卫把他和张河山都带了下去。
南柳转身回高台时,远远听到拾京对侍卫说:“对了,他还有个女儿,你们记得跟她说一声别让孩子着急……”
南柳叹息一声,目光柔和了许多。
拾京和张河山收押刑部后,分开查问。
刑部的官员查问拾京的都是一些关于延半江的问题。
拾京有删有减的把怎么跟延半江遇上的事交待了,之后,把重点转移到了讨要银票上,仔细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又拿起记录状,认真看过之后,写下名字画了押。
“什么时候还我钱?”
刑部官员说道:“公子稍安,一经查实,我们会立刻告知。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