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板。”南柳刚被勾起的兴趣,在预感到他要长篇大论后立刻消失,无可奈何打断道,“我最开始问你什么问题来着?”
叶老板知自己犯了老毛病,连忙道歉,“我长话短说好了,骄阳明月二位将军帮他们剿灭了神风教,和苍族达成友好盟约,那之后,苍族才会偶尔从玉带林出来,到城内来换点稀罕东西回去给族长。但早些年,到城中来的苍族人官话讲不好,每次买卖东西总要闹出些事来。大约十年前,队伍里忽然多了个苍族小孩,官话很流利,就是那个穿白衣服的,他叫拾京。”
南柳确认道:“你说的是街对面戴面具的那个?”
“是。”
南柳默念两遍拾京二字,问道:“我曾听闻,苍族人以母亲的名做姓,这拾京二字,叶老板可知怎么写吗?”
“拾京。”叶老板好端端的却突然叹了口气,“他同我说过,他的姓,是捡来的意思,我想应该是捡拾的拾吧。”
“稀奇,他母亲名为拾?”
叶老板皱起眉头,不忍道:“不,是他父亲,他父亲叫拾。”
“我记得苍族不是以母为尊,只认母亲不认父亲吗?他怎么能姓父亲的名?”
“因为不配从母名。苍族人不承认他。”
南柳惊讶看向叶老板。
叶老板放下抹布,似是想起什么,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小将军要是感兴趣,我来讲讲她们苍族的事吧。”叶老板慢吞吞道,“他们族长喜欢我家的千秋酒,每次苍族人回玉带林前,都会在我这里买一坛酒。一来二去,叶某也算是那孩子的相熟,知道了不少苍族的事。”
南柳刚刚还含着笑意的眼眸,现在沉静的似深潭,嘴角一抿,表情似含笑而怒。
她还未了解详情,便因叶老板的那句‘不配,不承认’生出了几分怒气。
“瞧见那个身上搭六色布的姑娘了吗?”叶老板指着持弓的苍族女。
南柳沉着脸道:“瞧见了,花花绿绿的,老远就被她晃了眼睛。”
“她是下一任的苍族族长。”叶老板说道,“苍族人崇尚色彩,族中地位越高者,能穿的色彩就越多。族长七色为尊,她的女儿穿六色次之。五色为苍族女,四色为婚配过的男人,三色是还未育子的男孩子。”
“单色呢?”
叶老板转了语气,望着街对面的白衣人说道,“三色是正常情况下的最底端,单色白,未染过的布……只有拾京一个人穿。”
南柳眉头一沉,表情更是冷冽:“为何?”
叶老板道:“苍族人信奉溪水母神,最重血脉。他们为保血脉纯净,决不与外族通婚,更不会与外族人生子。他们认为外族人的血不干净,若是与外族产子,生下的孩子也是不干净的,不配为苍族人。拾京他是异族子,因而苍族人不认他。”
“苍族既不承认,那就让他跟着父亲,出林子便是。”
叶老板面露同情:“小将军忘了,他父亲名拾。”
南柳拇指搓着袖口,想了一想,问道:“你的意思是,他父亲是苍族人拾回去的外族人,不知家在哪?”
叶老板点头:“我猜的。十年前那孩子第一次到酒馆来买酒,我问他官话是谁教的,他那时还小,我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他亲口跟我说,是他阿爸教的官话,阿爸是外族人。我又问了他一些问题,得知他父亲早已不在人世,且死在苍族,拾京他也不知道父亲家在何处……不过有件事我一直没能弄明白,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些被神风教掳走的苍族女?”
“你说。”
叶老板疑惑道:“苍族人最恨血脉不正。当年被神风教掳走的苍族女,有几个活了下来生了孩子,孩子刚出生就亲手掐死,沉入墨玉潭。此事被采药人目睹报了官,岚城的官员专程进林查问过,可苍族奉血脉信仰为天,为不与苍族起冲突,办案的官员最后不得不妥协,判她们无罪。我的意思是,活着的异族子,只有拾京一个。我不知他为何能活在苍族活下来,苍族人没杀他,但也未承认他,是不是很奇怪?”
南柳问:“他父亲是谁,是神风教教徒吗?”
叶老板摇了摇头:“我不清楚,我觉得不是,神风教袭击苍族是建元元年的事,拾京年纪应该不满二十,时间对不上。另外,拾京偷偷跟我写过他的名,一个‘京’字,说他名字是父亲起的,前年,他还问我京城在何方,离这里远不远。待会你可以听一下他的官话,北地京腔,早些年更明显,这些年他的云州腔稍显,京腔倒是淡了些,我猜他父亲应该是京城人……而且我总觉得,苍族人不杀拾京的理由,应该和他母亲有关。”
叶老板说完,见南柳垂眼沉思,连忙又追了一句:“这些都是我瞎猜的,定有不对之处,小将军不必太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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