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他碰见过几回了,处理的原则是息事宁人为先,按传唤铃的是那位给女儿出气的父亲,而且又是受害方,沈煜凡自然先过去安抚他,客气地道了歉,又让空姐去取湿纸巾过来给他帮孩子擦。
一个巴掌拍不响,前面的大叔就坐回位子上了,可偏偏那张嘴就是不饶人,还不知道小点儿声,听得本已经不欲计较的父亲又火大了起来,虎目一瞪,猛地往他椅背后狠狠捶了一拳,力道大得那大叔整个人往前抖了两抖:“你说什么?找抽呢!”
“噗!咳咳咳……”
大叔刚好在喝水,立时被呛得咳个不停,涨红了脸愣是说不出半个字,沈煜凡使了个眼色让空姐先看着他,趁空过去处理另一边,先劝了父亲坐下来,又去拿了个公司的吉祥物送给小女孩。
她倒是很给面子,不委屈了,就抱着公仔玩得爱不释手,还甜甜地跟他说“谢谢哥哥”,那父亲见女儿高兴了,也就勉强消了气,转过身低声跟她说着话。
解决完这边,大叔那儿也咳得差不多了,沈煜凡抬手按了按抽疼的太阳穴,调整表情,过去和大叔沟通问题。
“……哼,说到底,要不是这破椅坐得我不舒坦,我会没事找事调吗?谁吃饱了撑喜欢跟人吵架的,啊?你说是不是?”
“非常抱歉。”沈煜凡忍着不耐听完他的长篇大论,用公式化的语气问道,“先生是否需要更换座位?”
“换什么,麻烦。”大叔的饭也没吃完,被闹得心情全无,摆摆手让收了餐盒,给他倒杯水得了,“要热的,我胃不好,得喝热茶。”
“好,稍等。”
沈煜凡快步去工作间倒了热水,为防烫手,在纸杯外加了隔热杯套,递给大叔时水面微微冒着几缕白气。
“您的热水,请小……”
“行了,没你事儿了。”
大叔没好气地打断他,像是渴得厉害了,仰头便痛饮一大口——
“妈的!让倒热水不是开水啊,你想烫死老子不成?!”
这话骂得特别大声,不少乘客都循声望了过来,沈煜凡只觉得头更疼了,明明是大叔自个儿打断别人说话,知道是热水不慢点儿喝,现在烫到嘴又反过来怪他……看来刚刚受的气还没消,这会儿揪到机会就想往他身上撒。
沈煜凡在心里叹了口气,脸色微沉,淡淡地赔不是。
实话说,在这一行干了几年,有些事也不比初入行时那么在意,服务行业向来以客人为天,规矩条框都摆在那儿,只要不涉及切身利益的问题,再无辜再厌烦也得咬牙忍着,大不了和同事们吐槽几句就算了,哪有什么好委屈的。
但今天碰上的这位似乎特别难缠,像憋了老久不发作不舒服似的,见他被骂了也不显半点儿慌,喉咙的火一路往下烧到了心头,突然手一动,竟抓起杯子要往他身上泼热水!
沈煜凡当然不可能傻站着让他泼,当即便往旁侧闪开,岂料一退才发现自己斜后方还站着个人,失了他这个屏障,那杯热腾腾的水全泼到了她身上——
“啊……”倒霉中招的温时惊叫一声,顿时湿了一手,虽主要还是被吓到的,但火辣辣的热感透过湿透的衣袖紧贴着皮肤,也开始泛起绵密的刺痛。
沈煜凡的脸色终于沉下来了,深邃的黑眸射出两道锐利的光,直逼罪魁祸首,肃声道:“先生,您有何不满可以说,但做出有害其他乘客或乘务员的行为,我们有权采取强制手段并报警,希望您考虑清楚。”
“我……我也不是有意……”大叔看他不像开玩笑,又瞥了眼一脸苦色的小姑娘,那腔气势顿时萎了,心虚得坐下不说话。
温时悄悄瞄过去,故意装出疼得抽气的模样,边要掀起袖子看,才掀到一半,忽然被人扣住了手腕,带着些许紧张的力道,不禁抬眸,看见的竟也是神色紧张的脸。
“你烫伤了,我带你去上药。”
她听见男人语速极快地说了这么一句,还来不及反应,人就被他拉着进了“乘客止步”的工作间。
亏得现在工作间暂时没人,温时被他带到了洗手池边,打开冷水,帮她冲洗被烫到的位置,接着擦干水迹,让她先在旁边坐下来,自己则去翻药柜找烫伤膏。
药膏很快就找到了,他连同棉签一起拿过来,因着她坐得不高,索性就蹲在她跟前,一膝支地,示意她把手臂伸出来。
温时懵着脸配合他,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英俊侧脸,以及轻和得不像话的动作,心里头“咚咚”跳着的同时,又冒出了一点儿疑惑。
从他抓住她手的紧张,二话不说拉着她进来,到现在亲手给她上药,似乎都流露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仿若……两人相识已久一般。
可温时十分肯定,以前绝对没有见过他,否则,以他这样的长相,她怎么可能会毫无印象?
柔软的棉签沾着药膏涂在伤处,凉凉的,很是舒服,沈煜凡轻吹了吹伤处,像她曾做过的一样,而后抬头对上她微微瞪大的眼,低声道:“疼吗?”
温时一愣,随即摇摇头:“不疼的,已经好多……”
“对不起。”男人的眼底藏着几分内疚,声音愈发低了,一字一顿道,“是我没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