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黄昏时分,宾客渐渐散去,天际彤云如海。
洛瑾瑶坐在东窗下榻上,瞧着地上跪着的总角小厮道:“你就是周家大娘的小儿子?”
“回二小姐,奴才是。”寿儿机灵灵转眼珠子,抬眼道:“二小姐放心就是,二姑爷已细细嘱咐过一遍了,奴才胆子也大,就算瞧见什么也不会像那些姐姐似的咋咋呼呼惊了蛇儿。”
袖手站在一旁的碧云就笑了,“混小子还没办好差事呢,这便胆子大的编排起你上面的那些姐姐们来了。”
“周大娘不给你吃还是怎的,瞧你瘦条条的怪可怜。碧云,给她捧一大捧酥香果子揣在兜里吃。”
寿儿笑嘻嘻领了,好生藏在兜里,给洛瑾瑶磕了个头,嘴甜甜道:“奴才的娘倒是最疼奴才,可谁知道奴才这身子骨就是吃不胖。二小姐,您也多吃点,打眼一瞧您啊,一阵风吹过来就能吹跑似的,奴才瞧着也心疼。”
洛瑾瑶便笑道:“怪不得这么小就出来当差了,原是个精灵鬼。罢了,你去吧,办好差事还有你的赏呢。”
寿儿响亮的答应一声,由小丫头领着出去了。
“走,咱们去瑞华堂,阿娘这一日怕是累坏了。”
却说洛瑾瑜,到了傍晚才被周氏放出来,她有一肚子的委屈和怨毒,见了周氏面上还不敢显出来,告辞回到绣楼,她屋里的大丫头就迎出来,哭丧着脸道:“大小姐,你这一日都到哪里去了,奴婢该死,奴婢没守好屋子。”
随后又有一个大丫头将空了的首饰匣子跪呈给洛瑾瑜看,哭道:“大小姐,这不该奴婢们的事儿,当时二小姐也在的,是二小姐同意燕佩小姐将您的首饰拿走的。”
打了一日的络子,洛瑾瑜正觉手酸肩疼,这忽的又见了空了的匣子,洛瑾瑜一把抢过来,一看,里头仅剩下几个颜色暗淡的素钗,洛瑾瑜面上变幻不定,脸部线条扭曲变形,蓦地她将这实木的匣子高高举起,用尽全力的摔到了地上。
嘴唇在发抖,眼睛几不曾瞪出来,几个丫头可从没见过这般模样的洛瑾瑜,知道这次洛瑾瑜是真动了气,个个噤若寒蝉,抖若筛糠。
蝶儿就骂道:“留下你们守屋子,你们就是这么守屋子的,要了你们还有什么用,明日就回了大夫人将你们全部撵出去。”
仗着老子娘的脸面,一个大丫头就道:“知道你是大小姐的心腹丫头,我们几个都比不过你,罢了罢了,我们也不和你争,你这就去回了大夫人吧,咱们几个都走。”
另一个就道:“为了这点子事情就撵走了我们,知道的呢说是我们的不是,不知道的呢,还以为大小姐多小气似的。那燕佩小姐的德性,大小姐也是知道的,再说了,往日她来,看中了大小姐的哪一件首饰大小姐不都是笑模笑样的给了她,那燕佩小姐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敢得寸进尺的,若说怨也是怨大小姐自己平日太好说话了的缘故。”
蝶儿几乎不曾气炸了,掐着腰就道:“大小姐您听听,这究竟谁是主子谁是奴才,她们一个个的仗着老子娘的脸面,都狂的不知道姓什么了。往日你们也还过得去,今日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张狂起来了?”
一个丫头立即就道:“说破天都大不过一个理字,若往日大小姐在亲戚面前不做出那么一副菩萨的样儿来,那燕佩小姐哪敢开口就要,张手就拿,若大小姐有个拒绝的时候,奴婢们当时也好说话,可大小姐拒绝过吗?说来说去,还不是大小姐自己纵容的。”
“都给我闭嘴!”洛瑾瑜此时已收敛了情绪,坐到贵妃榻上,深吸一口气道:“多大点的事儿,不过是几件首饰,拿走便拿走了吧,不要惊动大伯母,你们几个下去歇着吧,我这里有蝶儿伺候便够了。”
蝶儿跺跺脚,气道:“大小姐。”
一个丫头道:“知道大小姐从没信任过奴婢几个,奴婢几个就不在小大姐跟前讨嫌了,但我们做奴才的服侍主子才是本分,大小姐有什么粗活要奴婢们做您尽管吩咐,奴婢们都是守规矩的,万不敢偷懒耍猾的。”
蝶儿“咣当”一下拍上门,气的哭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我就不信,今日若是二小姐她们也敢这么放肆,她们也就欺负大小姐您闷不吭声罢了。大小姐,您这息事宁人的性子可怎么好啊。”
“闭嘴!”洛瑾瑜厉声一喝。
蝶儿的哭声戛然而止,望着洛瑾瑜面上的表情吓的后退数步,蓦地就想起洛瑾瑜那夜折磨雪球的情景来,不禁瑟瑟发抖,心想:大小姐莫不是改了要折磨人?
谁知洛瑾瑜却只是坐在那里不动,仿佛化成了一尊石头。好半响儿才僵硬的抬起头来看向窗外,看了一眼就又转回来,脸上缓缓带上笑,“天还没黑呢,蝶儿你怎么发起抖来了?”
蝶儿不知怎的,见了洛瑾瑜这个笑,抖索的更厉害,磕磕巴巴道:“奴婢、奴婢是被她们给气的。”
“哦。天还没黑,我要等天黑。”
瑞华堂里,周氏累了一日歪在榻上养身,洛瑾瑶便拿着美人锤给周氏捶腿,片刻,洛瑾瑜屋里的一个大丫头走了进来,“给大夫人,二小姐请安。”
“起来吧,吩咐你的事儿可顺利?”
大丫头道:“办妥了。大夫人,奴婢知道这样是不好的,可自从您把奴婢拨到大小姐身边,大小姐是从没信任过奴婢的,奴婢也是人,也心寒,背主也是不得已,大夫人,您别厌弃奴婢才好。”
周氏笑着道:“傻丫头,你这是救她,何来背主一说,再说,你们的卖身契都在我手里,谁是主子?跟我说说,大小姐表现如何?”
这丫头便道:“以前倒是不觉得大小姐古怪,可今日一试,奴婢顿觉心里发毛。”
遂将洛瑾瑜的神情举措细细的描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