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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林小说>世家再醮记>第129节

王玫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将他搂进怀里:“我自宫中得知,圣人将晋阳公主许给了魏叔玉。不知那魏叔玉年纪几何?品性又如何?他作为长兄,若撑不起偌大的国公府,也配不得晋阳公主这般品貌出众的人物。”

“听闻他一直在国子学中进学,大郎几个应该对他了解一些,唤了他们来问问便知了。”崔渊道,“只凭今日所见,我倒觉得不错。不过十七八岁,接人待物有条不紊,悲而不自伤自苦,已经颇为难得了。”

王玫这才松了口气:“你可曾听魏公家人说起,他临终前写了折子与圣人?圣人看完之后似乎颇受震动。也不知他到底写了什么,对眼下的情势会有什么影响。我常听闻魏相耿介,往往能直谏圣人,太子与魏王的教养之失,如今势同水火的情势,他为何却从来不说?”

“魏公曾谏过,借着魏王哭诉众臣对他不敬之事,支持太子之尊位。只是,圣人却屡屡犯之。魏王恩宠逾制,便将太子的用度提上去。两相逾制,这才养出了魏王的不臣之心与太子的愤懑。”崔渊回道,“其实,魏公并非不知变通者,往往能借着时机进谏。圣人置若罔闻,他也无可奈何。直至如今,太子与魏王之争无人不晓,又无人敢明言。也许,这个折子里,他会提到罢。”顿了顿,他又道:“你很不必担心,此事多半要栽给突厥人或薛延陀人了。只是不知,太子还能忍多久,魏王又能忍多久。”

王玫轻轻一叹,看着崔简似懂非懂的小脸:“也罢,那些风风雨雨暂时也淋不到咱们。我只管忙着茶园、女医之事便是了。”

崔渊握住她的手,桃花眼扬了起来,露出笑意:“很该如此。便是我,也几乎无从插手。”明处什么也做不成,只能转到暗处去做了。或许许多人都期望平静,但他知道波澜迟早都要过来,倒不如找准时候引发而出,才能取得先机。

☆、第一百八十六章省试开考

因捉拿刺客的缘故,长安城关闭城门与诸里坊,维持戒严长达五日之久。这五日中,除了身份能够确认的高官世族之外,任何人都不得随意出门。即使如此,前往郑国公府吊唁者依旧络绎不绝。而彻夜不休将这偌大的城池翻了个底朝天的金吾卫也终于有了收获,陆续将刺客捉拿归案。十来名刺客中,有一半因试图突出重围而被射杀当场,另一半重伤入狱。由此也可知,他们并不似是心存死志的死士。

也不知大理寺狱中究竟采用了什么刑罚招待这些刺客,没过几天,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中丞便开始了三司会审。崔渊、王方翼作为证人前去指认刺客,尸首和半死不活的人都是抬出来的。两位翩翩佳公子脸色丝毫不变,仔仔细细地端详着那些脏污无比的尸首与犯人,将这些人的身形体貌与记忆中一一比对。早就得到他们的证词的大理寺司直在一旁反复对照。不过,两位证人的记忆都相当出众,指认之结果与证词毫无差异。

三司会审传唤的证人非常多,甚至连女眷都悄悄请了过来。耗费了半个月之久,终于浮现出了完整的线索。刺客曾居住的客栈,曾进入的店铺,曾购置的横刀,曾租赁的宅子——万千证据汇集,所得之结果自然看似十分可信——这些刺客乃是东突厥人,因怀恨大唐而潜入长安,得知魏王深受圣人宠爱,又住在宫外,便意图刺杀。

魏王一派当然并不满意这般的结果。便有御史跳将出来,声称东突厥诸部或归降大唐,或流亡西突厥,这些年来并无什么动静。这些个东突厥刺客又是从何处而来的?怎么进的长安城?另外,他们购置横刀,制作箭簇所用的钱财又是何处得来?可有质库(当铺)、商铺曾与他们交换钱财物品?

林林总总一堆问题,问得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中丞均无言以对。

大理寺自是再行查探,转眼又过去十来天,竟寻出两个与这些东突厥人里应外合的武官来。据说这两个戍卫在边境的武官是某折冲府的果毅都尉,受了这些东突厥人的金银珠宝贿赂,给他们安排了过所(路引)。这些个刺客凭着过所,一路就装扮成了商队来了长安。他们将货物出售给西市胡商,得了钱财,便开始伺机而动。

这一出“故事”终于能编圆了。便是魏王一派再如何不满,也不能无根无据地继续闹腾。魏王李泰倒是带着阎氏去了几趟宫中,面容憔悴地与圣人、长孙皇后说话,作足了强颜欢笑之状。然而,即使是如此暗示了几番,也未能激发起圣人的拳拳爱子之心。倒是太子一派又蹦跶起来,仿佛义愤填膺般声称要为魏王报仇,讨伐西突厥——谁知道这几个东突厥人是不是受西突厥支持,暗地里派来的呢?

刺客当然干脆利落地斩首示众了,两个有通敌嫌疑的武官也判了斩首,家人流放三千里。但此事并未就此了结,满朝文武就着出兵与否这个话题,继续吵吵嚷嚷。

作为证人、聪明人兼消息灵通者,崔渊自是将此事的诸多枝杈都了解得清清楚楚。他们几人暗地里在其中所做的事,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因王玫也时不时地关注此事的进展,他便将这些事当讲故事似的,说给了她听。

“早便说了,若是魏王受了伤,作出苦肉计还可多些胜算。如今想挣得圣人与皇后殿下的怜惜,身上一丝伤口也没有,又怎么可能生出什么效果来?”另有一句话王玫并没有说:以为脸色苍白就能装作饱受惊吓实在是太天真了。哪怕是把那面团团似的身体减小一两圈呢,也更有些说服力罢。

“若无魏公去世之事在前,趁着圣人怒火未消,他这般拙劣的苦肉计或许能够成功。”崔渊道,“不过,此时圣人已经意不在此,不愿继续追查下去,他再如何觉得委屈,恐怕也不得不吞下去了。”

听闻圣人最近颇为思念那些已经故去的爱臣们,正命阎立本绘开国功臣像,仿照西汉麒麟阁、东汉云台阁故事,挂到凌烟阁中。说不得,连已经渐失圣眷的陈国公侯君集也会被想起来。啧,太子一派势大,于眼下情形十分不利。是时候将那些刺客中的一人被替换了的消息传出去了。那人的伤口是他刺的,当他瞧不出其中的漏洞么?那刺客既然能被替换,说不得便是个关键人物。或者脸不能教人瞧见,或者私下拿着他们什么把柄。眼下不论此人被太子或陈国公塞到了何处,都有可能让已经急躁起来的魏王一派逮住什么蛛丝马迹。

王玫见他正在沉思,便笑道:“明日就是进士科省试了,我和阿实送你去朱雀门罢。”

因刺客一事的缘故,今岁的省试比往年推迟了将近半个月。眼下已经过了惊蛰,举子们倒也不必在早春的寒气中苦熬两日了。不过,省试不比得府试与县试,不能离开考场,亦不能轻易提前交卷。换而言之,崔渊若想如以前那般潇洒,怕是不行了。

“都已经二月中旬了,也才刚刚转暖,须得给你多带些衣物才好。一件狐裘一件鹤氅,夜里还能当衾被盖着。另外还需带些吃食,以及夜里取暖的小炭炉。”她一边盘算着,一边列了个清单,吩咐丹娘、青娘立即去准备好。至于笔墨砚台之类的文具考具等物,却是早就安排妥当了。去年兄长省试时,她便帮着阿娘阿嫂一同准备了好些物品,如今也已经是驾轻就熟了,照着眼下的气候略微增减就是了。

崔渊见她如此认真,禁不住揽住她的腰,垂眼看向她列得越来越长的清单:“我可不是寻常世家公子,山珍海味吃得,粗茶淡饭也用得。不必带那么些物什,一件狐裘,几个胡饼或肉饼便足矣。”

“好罢,你说了算。待你回来了,我再与你做些好吃的。”王玫道。与这位贵公子相处太久,她倒一时忘了当初那个虬髯大汉了。或许就算什么也不带,他也能泰然自若地在里头待两日一夜,而后安然无恙地出来罢。毕竟,他的经历可能远比讲述给她听的那些更加丰富,也更加惊险万分。

“你西市的茶肆筹备得如何?”

“拖了这么些时候,已经妥当了。我也总算不必担心产茶太多却卖不出去了。之前你也忙,忘了告诉你,年前我又向阿娘借了些可靠的人手,让王四喜带着去购置了些新茶园。今年的明前新茶,说不得能从年头喝到年尾呢。那些品相差些的茶饼,我想拿来供应茶楼。到时候,里头挂的字画可不能少。”

“呵,画且不说,字写多少都无妨。”至于画,他还有些舍不得轻易给那些什么都不懂的人瞧。

“我认识的人多得很,便是让他们出手画几幅,也必不会堕了你那家茶楼的名头。”

“好,那便都交给你了,崔大状头。”

翌日,正是癸卯年进士科开考的日子。崔府众人都已经习惯崔渊在贡举中的一往无前了,除了郑夫人问了几句之外,其余人竟都兴致勃勃地说起了庆祝宴饮该在什么时候举办,邀请些什么人。眼见着众人的注意力迅速转移了,一家三口也并不意外,跟着说了些想法,便坐上牛车去了朱雀门前。

惊蛰已过,柳芽新绿,桃花盛开,街边处处都含着春意。崔简坐在牛车的车辕上,时不时便掀起车帘让车内的崔渊、王玫瞧一瞧他觉得不错的景致:“阿爷,省试结束之后,咱们也去京郊踏一踏春?这几天都闷得很。”连上元节观灯都没能有始有终,事后说起来,小兄弟几个都觉得缺了些什么,有些怅然若失。

崔渊也想起曾与李治相约出京狩猎,抬眉叹道:“若是情势缓和些,省试张榜之后,不妨出去狩猎罢。先前我曾与晋王有约,只是不知到时候是否能践约。”张榜的时候,大概在上巳节前后,气候已经足够温暖,倒是正好。然而,出了刺客之事,圣人与长孙皇后大概不会放心晋王离京。不过,就在郊外山林中走一走,或许应该无妨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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