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太县君不免叹道:“不愧是子竟之子。”说罢,便疼爱地揽了他入怀,又送了他好些见面礼,连声问他可进了学,都学了些什么之类的话。崔简一一答了,自是得了她的惊叹与夸赞。即使如此,他面上却无任何骄矜之色,仍是泰然自若地浅笑着。他这付模样,看得卢县君并大房、安平房的贵妇们都很是心喜不已,于是纷纷解囊。各种好听话也都朝郑夫人、真定长公主涌了过去。
却不知是谁,突然低声道:“这孩子确实教养得好,可惜卢氏去得太早了。说起来,卢氏也是范阳卢氏嫡支之女,算是太县君的族侄孙女罢。唉,如今……真真是可惜了。”
王玫心头一动,凝目望向那说话的贵妇。那中年妇人却并不是崔家之妇,而是不知哪家的亲戚。她仿佛察觉到她的视线,轻飘飘地看了过来,难掩轻蔑之意。王玫目光微冷,毫不掩饰满心的不悦。然而,她却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愤怒,而是担忧这句话勾起了崔简的思母之情,让他心里难受。
真定长公主与郑夫人都瞧了那贵妇一眼,并不多言。倒是卢太县君眉头微蹙,安抚地拍了拍崔简,淡淡地道:“在孩子面前,提这些作甚。好孩子,回你母亲身边去罢。”
崔简应了一声,仿佛什么都不曾听见似的回了王玫身边。不过,当王玫轻轻握住他的小手时,却发觉他的手心紧紧攥了起来。她不由得一叹,低声吩咐丹娘催一催大房的仆婢,上几盘甜点心,也好让小家伙转移些许注意力。
崔简听着她的声音,渐渐放松下来,微微挪动身体,与她依偎得更紧了。
正堂内,崔渲果然将刚满百日的爱子抱了出来。他与妻子小卢氏结缡十余载,连生了两个身体弱的女儿,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健康的儿子,自是欣喜不已。不然,他也不会贸然请崔渊认了儿子为徒了。
众人也都听说他子息艰难,自是好奇得很,纷纷凑了过去细看。只见那孩子气色红润,长得白白胖胖,浑身都是肉,显得格外壮实。且他也不怕生,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左顾右盼,口中咿呀作响。
崔渊将小家伙抱起来,大眼瞪小眼与他对视。小家伙忽然乐了,呀呀地唤着,伸出肉乎乎的拳头就往他脸上凑过去。崔渊低低笑了起来——本来他也只是顺水推舟才答应了崔渲而已,并没有收徒的打算,如今却觉得这孩儿确实与他有缘分——如此,收了徒亦是无妨。
想到此,他便将小家伙还给了崔渲,笑道:“待这孩子三四岁的时候,再正式拜师罢。”
崔渲喜上眉梢,吩咐侍婢将孩子抱回内院去,又执起酒壶斟酒:“既如此,那我便先代子敬子竟一杯。”
族兄弟们不免又有凑热闹说也想拜师的,崔渊一律作没听见,只与大家喝酒。收了一个尚不知书画资质如何的徒儿便已经足够了。如此耗费精力与时间的事,一时兴起应了一回,可不能再应第二回。不然,他怕是不可能余下任何闲暇了。
☆、第一百零五章子竟风采
因这一出幼子拜师的缘故,原本只环绕在崔家儿郎们席位附近的热闹喧嚣逐渐传遍了整座正堂。往来于博陵崔氏大房的宾客皆是文士出身,谁不曾听闻过崔渊崔子竟之名?于是,不论年纪长幼,他们都纷纷凑过来,问清楚缘由之后,也跟着举杯同饮。
作为主人家,崔渲之父喝得兴致大发,起身邀舞。他也不独挑了崔渊,将崔渲、崔泌、崔泳等儿郎都唤了下来,带着他们一同起舞。其他人看得呵呵大笑,也纷纷弃了酒杯下场跟着舞动起来。
崔渊只略跳了几下,便趁着崔渲之父不注意,回到了席位上。旁边聚集的宾客自是不放过他,挨个过来敬酒。他皆一一喝了,而后有些醉意朦胧地倒在崔滔身上。崔滔嫌他重,扭身一避,让崔沛扶着他。
这时候,崔泳却独自执着酒壶酒杯过来了。他生得白净,望向崔滔、崔沛时仍带着几分率真之色,脸颊微微一红:“不知子竟兄可否与我喝一杯?”见崔渊已经醉倒在崔沛身上,似是没有反应,他有些失落,叉手行礼道:“也罢,是我唐突了,改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