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知道,林怀远案可是太后老佛爷亲自过问的钦案,这边报上去,转天老佛爷就批了折子,六百里加急发来的懿旨,当场摘了林怀远的顶戴,革了他的功名,谋逆,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啊。”
说这话的人是个神气活现的瘦子,瓜皮帽缎子马褂,手里拿一柄折扇,忽而合上,忽而展开,口沫横飞,听的别人一愣一愣的。
“那林怀远岂不是要满门抄斩了?”坐在旁边的胖子问道。
“那可不,林家算是完了,连带着九族都跟着倒霉,不过现在是二十世纪了,文明社会,咱大清也要和国际接轨,不兴株连九族了,林家也没什么人,府里就两小妾,一个女儿,都关在巡抚衙门的大牢里,等着发配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呢。”
胖子眼睛亮了:“听说林知府的千金是个美人儿,发配宁古塔给那些吃粮当兵的糟蹋,不如卖到怡红院当窑姐儿,咱们哥几个凑凑银两,也能尝尝知府千金的滋味哩。”
几个人淫邪的笑起来,仿佛已经吃到腥的野猫。
瘦子继续道:“你们可知道,林怀远究竟犯的什么滔天大罪?”
胖子道:“听说是府里窝藏了个朝廷钦犯,还是当年戊戌变法时候跑了的犯人。”
瘦子道:“那是外面谣传,我三哥的姐夫是巡抚衙门的刑名师爷,他经手的案子,那林怀远窝藏的人犯是皇宫大内出来的人,带着光绪爷的衣带诏……”
说到这里,他声音压得更低,但刘彦直耳力过人还是听到了。
“保不齐那个人就是光绪爷本人哩,你想,皇上跑了,要在外面出了什么岔子,太后老佛爷不得急眼,林怀远藏着皇上,守口如瓶的,他是想当国丈哩,得亏知府衙门的张班头有眼力价,关键时刻大义灭亲,密报巡抚大人,三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到手不说,巡抚大人另眼相看,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刘彦直听了勃然大怒,雷猛看他面色有异,在桌子底下碰碰他的腿:“怎么了?”
“林怀远被革职下狱了,咱们害了他。”刘彦直将刚听来的话叙述了一遍。
“是他愿意相信,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张文博道,“你该不是又想多事,去劫狱救人吧,我先声明,我不参加。”
“我也不参加。”郭宇航也说,“临来的时候党教授交代过,不要干涉历史,咱们已经惹了不少麻烦了,就别添乱了,安安全全回去最重要。”
刘彦直并不和他俩争辩,人家没义务陪自己冒险,他对林怀远这位一百多年前的清代知府也没什么感觉,只是想到林小姐楚楚可怜的样子就心里一阵不忍。
“我留下,你们按计划回去。”刘彦直硬邦邦说道。
“一起找周老师,找不到再说别的。”雷猛拿出领队的派头来,一锤定音。
一刻钟后,四人酒足饭饱,叫小二来结账,这顿丰盛饭菜也不过花了三两银子而已,从阅江楼出来,找旅馆住宿,上回住的高升客栈不能再去,另找了一家南门内的旅店住下。
三更天,刘彦直换了夜行衣出门,直奔巡抚衙门,省城的深夜寂静无声,只有更夫敲梆子的声音远远飘来,一道黑影窜上了巡抚衙门的高墙,轻轻落地,眼前是黑压压一片建筑物,但是对于夜闯过紫禁城的人来说,这儿就是小儿科。
衙门的格局大体相似,大牢位于衙门前远西侧,刘彦直看到狱神庙就知道找对了地方,对面就是牢房了,黑森森的大门紧闭着,估计林怀远一家人就关在里面。
门上挂着一把硕大的铜锁,刘彦直受过专门的开锁训练,保险柜都能打开,何况这种老式锁头,他轻而易举打开铜锁,推门进去,牢房里空空如也,两排监舍都没住犯人,而且空气里并无人体常年不洗澡的体臭,说明这儿有日子没官人了。
这一趟走空了,刘彦直沉思片刻,决定再去府衙看看,来到府衙墙外便听到喧哗人声,几个醉汉脚步踉跄走来,偷眼观察,冤家路窄,其中一人正是张班头。
张班头穿着便服,喝醉了酒也是春风得意,旁边几个都是皂班的差役,一路溜须拍马,将班头扶了进去。
衙门的办事机构分三班六房,张班头是皂班的头头,有自己单独的房间,他进屋插门,倒头就睡,睡了一会觉得口渴,走到桌前拿起茶壶,正要往嘴里灌,就看到对面坐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吓得他三魂出窍。
“来……”还没喊出声来,张班头的喉头就被人捏住了,一柄冷冰冰的匕首搁在脖子上。
“要命的就别出声。”
张班头拼命点头,那点酒劲全下去了,他猜不出什么贼这么大胆敢到府衙里来作案,难不成是来寻仇的?自己也没什么要命的仇家啊,莫非是……
“好汉饶命,柜子里有一百两银子,分文未动,尽管拿去。”张班头用最小的声音说道。
刘彦直心生厌恶,此人奸猾至极,明明得了三百两赏银,死到临头还隐瞒二百两,能干出卖主人的事情也在情理之中。
“我问你,林怀远一家人关在哪里?”刘彦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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