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刘彦直和关璐已经坐上了前往广州的硬卧,他采取了最简单有效的办法,买站台票混上车补票,每一趟列车都有空余的卧铺,运气好就能补到。
上车的时候人山人海,大都是前往广州进货的个体户,扛着行李,带着干粮,硬座车厢里人头攒动,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两人是先上的餐车,花钱坐了一夜,次日上午才补到的卧铺票。
两天三夜,列车终于抵达广州火车站,广东省是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城市风貌和内地截然不同,满大街都是时髦鲜艳的服装和充斥耳朵的靡靡之音,刘彦直和关璐生怕节外生枝,没在广州耽搁,直接转乘长途客车前往特区深圳。
深圳与香港一河之隔,是对外开放的最前沿了,普通内地人前往特区要办理边防证才能通行,两人持有港澳回乡证,可免此程序,抵达深圳后,先找地方落脚,特区到底是特区,住宿根本不需要介绍信,有钱报个名字就能入住星级宾馆。
到了香港之后再不能使用人民币了,刘彦直带着钱出门兑换,哪个城市的银行门口都不会少了黄牛党,刘彦直已经轻车熟路,找了个面相比较善的黄牛,把手中的人民币全都兑换成港币。
那人说数目太大,要带他去家里换,刘彦直不疑有诈,跟着他拐了七八个弯,来到一处招待所,深圳是座一夜建成的城市,没有太偏僻的犄角旮旯,但是这个崭新的招待所给人的感觉却不那么舒服。
三楼走廊,刘彦直愈发感觉到危险的来临,他停下脚步,无比淡定:“朋友,想黑吃黑你可找错了人。”
黄牛狡诈的笑着:“没有的啦,你来吧,我屋企有靓女,十元一次。”
刘彦直知道进了仙人跳的窝点了,扭头便走,楼梯上已经站了两个黑瘦矮小的男子,眼露凶光,手持利器,穿着牛仔裤和紧身T恤,留着长头发,大有香港古惑仔的感觉。
“你们找错人了。”刘彦直重复了一句,回身抓住那个正准备吓唬自己的黄牛,他力气大,举起一个百十斤重的人跟玩似的,横着向下砸过去,两名烂仔被砸倒在地,但刘彦直却并不趁机逃走,而是上前踩住那人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忽然脑后有风声,来不及转身,头一偏,手一伸,捏住了劈头砍来的铁尺,顺势一拽,拿铁尺的烂仔就飞了出去。
这一手才真正把烂仔们震慑住了,目瞪口呆让开去路,不敢阻拦他离去。
刘彦直却并不走,他拍拍提包:“我要兑换港币。”
烂仔们真心服了,到底是艺高人胆大,遇到这种场面还想着兑港币呢,这位必定是内地来的过江猛龙,他们收起歹念,重新见礼,原来这是一个小小的黑帮团伙,以讹诈外地人为主要业务,当然其他挣钱的买卖也干。
换了一批花花绿绿的港币,刘彦直提出另一个要求:“朋友,帮我找条路去那边,价钱好说。”
烂仔们犯了难,偷渡业务是其他帮派把持的,那些人兼营走私,用大飞从香港往大陆贩录像机和电子表,干的是大买卖,双方交集不多。
“我想想办法,或许请根叔帮忙能说上话。”一个烂仔说。
刘彦直给他们留了电话,带着满满一包港币离去。
等待的日子是漫长的,关璐差点失去耐心,提议干脆用何长荣和崔曼莉的回乡证过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立刻被刘彦直拒绝,这两个香港人丢失了证件,肯定已经挂失,大陆出入境管理机关和香港入境处都会挂号,拿失窃的证件通关,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焦灼之际,电话终于来了,对方说已经联系好了蛇头,今晚出发,费用是每人一千港币,刘彦直立刻答应下来。
……
深夜,蛇口,刘彦直和关璐与其他几名偷渡客在小树林里等候,一百米外就是海,海的那边就是香港。
“那边怎么黑灯瞎火的?”有个偷渡客低声嘀咕。
“那边是香港郊区吧。”有人同样低声回应。
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关璐开始哼唱起来:“一九九七快点到吧,到了我就可以去香港~~~”
“收声!”黑暗中传来蛇头的厉喝,关璐吐了下蛇头,赶紧闭嘴。
海面上轻轻传来引擎轰鸣声,一艘快艇抵达岸边,走私贩们快速搬运着箱子,蛇头命令大家迅速下水上艇。
五分钟后,快艇掉头向南飞驰,远处有雪亮的探照灯射过来,是大陆方面的公安边防巡逻艇,可是面对装备了日本雅马哈引擎的走私快艇,老掉牙的巡逻艇只能望洋兴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水面上又出现一艘快艇,这是香港皇家警察水警队的缉私艇,不过水警并没有麻烦他们,自顾自的开走了。
众人带着一身冷汗,终于踏上了香港的土地,上岸之后,蛇头的任务就算完成,偷渡客们是生是死和他们无关了。
“这里是屯门,向东一直走,就是九龙。”有人这样指引。
八十年代的偷渡客不比六十年代那些为了生存越境的前辈们了,他们都是带着各种目的来香港的,在本地有人接应,大家没有道别,各自离去,消失在黑暗中。
“去哪儿?”关璐问道。
“去九龙,见识一下资本主义桥头堡的腐朽。”刘彦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