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那里斟酌半天,冲温荣光说了两个字:“你好。”
就像陌生人初次见面打招呼一般。温荣光有一点反应,但只是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却不说话。带他来的人在旁边解释:“江主播,他一直是这样的。无论我们怎么问他他都不说话。我们觉得他大概脑子……”
那人说着指了指太阳穴,江承宗还没说什么,温荣光突然转过头来,凶狠地瞪着对方,那眼神像是要把人吃了一般。
江承宗知道他听明白了,看来温荣光并没有完全疯掉,他还是有自己的意识的。但他肯定也和从前不一样,或许记错了一些事情,或许忘记了一些事情,甚至连温婉母女都给忘了。
这样的人他该怎么带去给温婉看呢?她能接受吗?
他没再和温荣光说什么,因为来接他的人已经到了。江承宗没有犹豫,直接就让人把他送回了s市。不管怎么样,他都应该尽快让温婉见到他。这是她的父亲,尽管已经变了样。
车子临出发前他给温婉打个电话,简单说了这里的情况。温婉拿着手机全身都在发抖,她并不知道江承宗这一趟出门是去找她父亲,并且真的给找回来了。
那一刻她激动万分,又觉得十分抱歉:“对不起承宗,到最后还是靠你才找我回爸爸。”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温婉,你欠我的太多,用下半辈子来补偿吧。”
“我知道。你呢,你也回来吗?”
江承宗顿了顿,回答道:“不,我再住一晚。”
他跟温婉说还有点生意要和人谈,所以明天再回去。但事实上他只是不想回去。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在居水庄里走了一个下午,他竟有种奇怪的感觉。这里处处透着一股古意,仿古的味道做得相当地道。有些东西看上去真的像刻上了时光的年轮,一点儿不像这个时代仿制出来的。
他甚至觉得,有些像是真品。
可这些东西又怎么可能会是真品。
江承宗一个人坐在度假村的房间里出神,大概晚上十点左右,他突然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车钥匙,披着夜色走了出去。
他没开车也没走远,就在度假村里慢慢踱着步。初夏的夜晚风有点凉,却也十分舒服,吹散了一整个白天的暑气。
不知不觉间,他竟又走到了白天邻河的那段长廊里。长廊前的店都关门了,旁边有一个窄小的通道,方便人进出。他从通过过去,用手摸着长廊扶手,慢慢地走着。
扶手的材质用得很好,不是那种劣质东西。事实上整个度假村的建造都很用心,小到长廊的扶手,大到大门口的那个影璧,全是用料上乘的东西。
江承宗做富家公子没几年,眼力却相当好,东西的好坏一眼就能看出来。看得出来,廖晖在这个度假村上花费了很大的心思,也投入了大笔的金钱,像是很重视的样子。
他的脑海里不自觉地又跳出了那些古董的样子。他最近其实一直在研究古董。朝哥的走私集团一夜覆灭,快得他都来不及出手。那是他父亲中风前送给他的“礼物”,有着他一直以来的风格。
朝哥进去之后江承宗让朋友打听过他的案情,涉案金额很大,要出来不容易。要放以前搞不好要挨枪子。放现在也得把牢底坐穿。关于他走私的那些文物,江承宗通过关系也拿来看过一部分。很多都是国家珍惜宝物。
当然他也不是专做国内的东西,国外的文物他也倒。现在国内很多富豪好这一口,买方市场需求量很大。
江承宗在研究这些东西的时候,自己也学了不少。他本就聪明,又过目不忘。朝哥清单里的那些东西全都记在脑子里。白天的时候静不下心来,这会儿夜深人静便于思考,他脑海里一下子竟出现了下午看到的那幅据说是乾隆爷用过的折扇来。
乾隆爷的折扇不止一把,朝哥的清单里也倒卖过好几把。在那些看起来差不多的扇子里,他一下子挑出了其中一幅,和下午看到的重叠在了一起。
普通人可能会记错,但他不可能。他自小记忆力过人,看过的东西绝不会记错。要不然也不会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还能和温婉并驾齐驱,稳坐第二名的宝座。那把扇子他不仅看过玻璃柜里的,还看过营业员手里的仿品,简直再熟悉不过。
于是他的脑海里不经意地冒出了一个念头。朝哥弄来的文物最后落入了廖晖的手里,会有这种可能性吗?
如果真是这样,廖晖问朝哥买的时候知道那是走私来的吗?其实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江承宗再天真也知道这里面的门道。这种东西市面上根本不会公开发售,都要通过关系人才行。廖晖能爬到今天这个地步头脑肯定不简单,他会不明白这个?
可他明白还是买了。
江承宗在长廊中间一站,望着对面的一排房子出神。那是仿古做旧的房子,黑瓦白墙连成一片,墙上还有斑驳的污渍,就像改革开放初始那些江南小镇一样。白天站在这里的时候,潜意识里甚至能看到水乡的阿婆摇着船缓缓驶来,船头的几个大筐里还摆放着鲜嫩的红菱。
可夜晚再看这排房子却不是这种感觉。江承宗没去过那里,事实上似乎没有通往那里的道路。白天在这里的时候他听一对情侣在问导游,对面是什么地方能不能过去看看。导游说那是一排做假的房子,只是为了配合这河景才建的。因为只做观赏用建得不是很牢靠,既不能住人也不能观赏。
江承宗两只手搁在扶手上默然出神,恍惚间他突然觉得像是有一人影从对面的墙根处闪过。初始他以为是天太黑产生的错觉,刚想起身继续走,那个身影竟又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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