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看这孩子……”稳婆抱着孩子有些不知所措。本来得个男孩是喜事,现在产妇死了就成了麻烦。这要普通人家也就罢了,偏偏还是官家。她只来过高家一次,并不熟悉,见杨氏穿戴不俗,这里的人也很尊敬她,当下就叫起了夫人。
“给我吧,”杨氏伸过手,接过那个小孩,刚才那小孩还哼唧了两声,这一刻却已经闭上眼,卷缩在那里,不知道外面的风雨,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已经不在了,她在心中叹了口气,“你看这孩子,可还好?”
“哥儿看起来是还好的,不过早产,必是有些弱的。一开始要精心些,家中可准备好了奶娘?”
奶娘是已经开始看了,却还没有定,本来产期还早,谁知道这突然就生了?杨氏皱了下眉,立刻让人去叫早先看过的一个奶娘,又让人去厨房熬小米粥,又把绿儿早先的那个姓钱的妈子叫过来,把孩子送到她怀里:“哥儿好好的,你自有奖赏,可但凡哥儿有一点不好,你也不用想舒坦了。”
她脾气一向温和,高家上下都知道她是个好相处的。此时这话虽说的轻描淡写,却自有一种森然,钱妈子心下一凛,连忙把那小孩又抱得紧些。
“这是,怎么回事?”高老爷终于回过了神,“怎么会这样?早上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下面的人寒颤若噤,杨氏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安姐已道:“我们也不是太清楚。我同姨娘本来说是要同老夫人一起上香的,不过我昨天感了风寒,就没去。二夫人本要拉姨娘去的,姨娘因担心我也留了下来。我正睡着呢,就听说绿儿有了问题。姨娘立刻让人去找父亲找郎中,听说绿儿叫着姨娘,也赶快赶了过来。可那个时候,绿儿已经不好了。”
她没有说绿儿说金氏如何,却把金氏要叫杨氏出去的事说了,果然,高老爷立刻留意到了这点,当下脸更黑了,转向绿儿的丫头:“你说!”
那丫头本来就吓的直哆嗦了,此时再看高老爷这么凶神恶煞,立刻跪了下来:“老爷老爷,我真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不过刚才姑娘亲口说了,是、是二夫人害她。”
当时屋里并不只这丫头一个,钱妈子等人都在,此时见有人先说了,立刻你一口我一言,就把事情说清楚了。原来绿儿是吃过饭开始不妥的,一开始他们也不太在乎,钱妈子还劝了一句,说她有了身孕就别折腾了,好好养着才是正经的。当时绿儿还训斥了钱妈子一通,扬言要把她赶走。她虽还没名分,却也算她们的主子了,钱妈子也不敢多说什么。
然后绿儿就开始催着自己的丫头去找人,她那丫头也有些没在意,虽让人去喊郎中了,却也没闹腾——除了一个杨姨娘,家里的人都去上香了,而杨姨娘早摆平了态度。这丫头也知机,知道犯不着为了绿儿经常的抽抽去惹杨氏的嫌。但是很快她们就发现不对了,绿儿的声音不对,表情也不像装的,而且她们都看到,她的裤子红了。在发现这一点的时候,绿儿自己的表情都变了,从嚣张变成了恐惧,显然,她自己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到这个时候众人都知道这一次不是绿儿没事找事了,而同时他们也都慌了神。绿儿只是一个丫头,可她怀的却是高老爷的子嗣!所以有去找杨氏的,有去找高老爷的,还有要去通知高老太太的。等到情况越来越危急,绿儿开始叫杨氏,而杨氏,也真的过来了,接着绿儿就抓着她说了那句话。
“金、氏!”高老爷咬牙切齿,怒目圆睁。
“老太太二夫人回来了!”
外面有小丫头喊了这么一句,高老爷抬起头,蓦地,大踏步的向外走去。而这个时候,高老太太正捞着金氏的手絮叨,虽然她不喜欢金氏的粗野卑下,也不喜欢她那股爱占便宜的小家子气,可金氏,却是除吴氏外,最乐意听她说话和陪她说话的,虽然她说话没吴氏那么妥当顺耳,可现在没了吴氏,高老夫人也不能要求那么高。何况他们还都来自安县,更有话题。
这一次高老太太说的却是绿儿:“不过是了身子,就拿自己成了公主,天天就没有舒服的,要我说,合该把她丢到乡下,让她要分娩的时候还下地,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也不能这么说,她年纪还小,又是第一胎,当然一点动静就怕了。要我说啊,还是那些下人不懂事,这也值当专门跑过来同我们说?”
高老太太哼了一声:“说下人做什么,他们能做得了主?就是有些人站着茅坑不拉屎。”
虽说她作为老太太,想出来也便意,可这寺庙她也不是天天去。难得去一次,那知客僧也会说话,她正高兴呢,就有下人来报什么绿儿不好的事,实在扫兴!虽然这事是绿儿的不对,但在她来看,也是杨氏不作为,现在不是她当家吗?怎么遇上个事还报到她这里来了,还是高老爷房里的事!
即使不觉得绿儿有什么,毕竟被扰了兴致,所以用了斋饭她们就回来了,一路上她都在抱怨。她准备这一次把杨氏叫过来好好敲打一番,让她不要以为安姐有了出息,家里就可以为所欲为了。真不行就让金氏管家,虽然金氏也有点不成样子,可总要让杨氏知道好歹!
她正想着,就看到高老爷大踏步的向这边奔来,说是在走,不如说是在跑,满脸愤怒,见了她也没有行礼,而是远远的就指着金氏:“毒妇!”
这一声不仅金氏,就连高老太太都惊住了,而高老爷那边又道:“来啊,把这毒妇给我捆起来!”
下人们面面相觑,不知这是怎么回事,绿儿产房的事毕竟还没流传出来,而此时围在这里的又大多是跟着高老太太出去上香的。
“来啊!”见没人动手,高老爷再次道,终于有一个妈子向前了两步,但看看周围又停了下来。而这一声却把金氏给惊醒了,她立刻发一声喊:“大老爷,你这是做什么?我好好的陪母亲上香归来,怎么一到家就要捆要打的?”
“是啊,老大。”虽然觉得儿子发怒的有些异常,高老太太还是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亲娘说话了,高老爷勉强克制着怒气,指着金氏,声音发颤:“你问她!问她!”
金氏有些心虚,面上却丝毫不露,反而一挺胸:“大老爷书的话真是好生奇怪,我才从外面回来,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莫不是有什么污水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泼到我头上了?我说大老爷,你好歹也是做官的,可不敢偏听偏信,怎么说我也是自家人不会同你较真,这要换成别人那可不行了。”
高老爷气血翻涌,只觉得胸口都要炸了,上前一步就想把金氏提出来,可金氏也聪明,早早藏在高老太太身后了。而高老爷到底顾忌着体面,只把牙咬的咯咯响:“老二呢?把老二给我叫出来!”
这边出事,那边早有人去通知二老爷了。金氏在高家一年多,也收买几个下人,这时候就发挥了作用。
“老大你这是做什么啊。”见高老爷装若疯狂,高老太太也怕了,“有话好好说,就算老二家的有什么做错了,也犯不着这样啊。”
她话音刚落,高老爷就普通一下跪了下来:“母亲,我今日必逐这毒妇出高家,还请母亲首肯!”
高老太太惊住,金氏也被吓住了,之后就是尖叫:“高老大,你凭什么!我是高波涛名门正娶的妻子,你凭什么说逐我!”
“凭什么?就凭你害我高家子嗣!毒我通房!”高老爷站起来,盯着她,“金氏,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打算!我过去不与你一般见识是因为我堂堂江宁知州不屑,我以为你不过是一个愚昧妇人,虽有些私心杂念,心底还是好的。可我错了,你不仅愚蠢,还恶毒!你为了争一个儿子就让绿儿吃药,致使我儿提前早产,绿儿更是一命归西!刚才你问我凭什么,那我也问你凭什么!”
“你凭什么住在这里?凭什么对我家的事指手画脚?凭什么贪图我的院子?”他说一句,就上前一步,这次连高老太太都不敢搭话,只是不断的后退,金氏更是六神无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