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不知不觉间,这两年分离,两人都变坚强成熟了很多。没见面时天天盼,真见到了,感觉已经是老夫老夫,左手握着右手,看灯影长河。
少棠驱车开到南城一处新建起来的塔楼式小区。
孟小北说:“南边这片地,我平时都很少来,你在这儿买房子?”
少棠道:“后勤部给军官的优惠安置房,特别便宜。当时有两个位置让我选,一个是石景山那边儿,再一个就是这里。那边太远,我就挑了这里。”
孟小北:“因为这儿离美院近吧?可是距离你部队就太远了!而且,咱们北京城是北面上风上水。”
少棠干脆地说:“房子就是准备‘安置’你,只要你往来方便。我自己一人,要那么多套房子我干什么用?”
夜晚车河里缓慢行驶,少棠的脸镶起一道金边,鼻梁挺直,侧面甚至显出某种华丽的庄严。
少棠这年三十二岁。
孟小北忽然问:“这离东单公园挺近的吧!”
“琢磨什么呢?”少棠眼神很酷,嘴角轻吐,但威慑力已足够:“哪又痒了,我帮你挠挠?”
孟小北哈哈一乐,说我见你浑身痒。
过了半晌,孟小北说:“我要是考不上,都对不起你这套房子。”
“为了不让你这套地点如此偏僻的新房废掉,我拼了这条命也得考上。”
枣红色的新式公寓楼,十五层高。他们的房子在十二层,俯瞰东南大地。从八十年代末尾,城市的变迁日新月异。北京开始大踏步的旧城改造,东城崇文大片平房面临划片拆迁,房产开发公司在废墟上立起巨型的楼盘广告牌。从88年开始全国大城市经历剧烈的通货膨胀,老百姓手里的钱突然开始不值钱,产生莫名的社会恐慌。钢镚儿这种物品仿佛突然失去存在的价值,十块钱顶大的票子如今花起来好像三块,一元钱花着像两毛,毛票花起来简直好像没有,都听不见一个响儿,就没了!
北京城里原来有大片的工厂区。建国门有一机床厂,安贞里有三机床厂,孟建民当年支援三线前工作实习是在北京东方红汽车制造厂,八里庄有国家棉纺织一厂二厂三厂,潘家园有北京齿轮厂,石景山是首钢几万人的厂区宿舍区。许多国营大厂开始经历改革的阵痛,工人无心生产,人心浮躁不安。经济动荡与*的危机延续到之后一年,这是风潮爆发之前最后的平静岁月。
二姑父干个体跑运输,三姑夫可能快下岗了,小姑父当司机的发达了。
军方出资控股,总参在城里东北角建起一座豪华大厦,成立军品进出口贸易公司。贺诚想要安插信得过的人员进入公司,已经找外甥磨了很久,只等少棠点头一句话,调进总参某部门做商干。每个人的生活都在不断前进。
这一年城市严打,警察突击整治了南池子大澡堂和东单公园,拘留了许多人。
东单公园着实萧条了几年,本地同志无处可去,开始向城外隐蔽地带扩展地盘。据说,东单公园的“快活林”和“办公室”,后来被大批外地进京操着五花八门口音的小妖孽们摇旗占领,同志群体里也有浩浩荡荡的北漂大军!
孟小北终于又回来了。
整个城市像蒙上一层灰蒙蒙的雾霾,孟小北与这座城市在未来一年间,前途皆迷茫未知。
……
孟小北一迈进少棠的房子,有点诧异:“嗳……你还没装修?”
少棠忙说:“不好意思,装了一半儿,然后我让他们停了!你这几天住,来不及弄完,等你暑假过来就彻底装修好了。”
孟小北还挺不乐意,自尊心感到挫折:“我这不是被你金屋藏娇了么。”
少棠回他一句:“都卖给我了,你还打算拿个乔?”
孟小北算了算自己存折上一千五百块钱,确实不够在北京这地界上买个阳台。
房子两室一厅,厨房挺大。厨房客厅之间用一整扇玻璃窗相隔。
客厅主卧客卧什么家具都还没买,少棠就买了一张大号双人床!
孟小北进屋一看“噗”得就乐了:“干爹你这人真实在,直白,屋里什么都没有你就搞一张床进来!……你是准备办我呢,还是准备趴下求我办你?!”
少棠也乐了,笑得俊朗,痛快地说:“谁也不办!你来之前头一天老子跑了三家家具店挑好一张床当时就付款直接叫店员拿大车给拉过来,我就为了让你有张床睡!怕影响你考试么!”
孟小北:“呵呵……”
少棠在客厅用几块长条木板钉了一张床板,再铺上褥子,他晚上就准备睡这。
孟小北一看:“干嘛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