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采薇和潘樾的车上堆满了食物,好些都滚落到地上了。在杨采薇可惜的时候,银雨楼到了。两人默契地配合着,将这一桩灭门惨案给侦破了。
李家全家惨死,邻居都搬走了,嫌弃这里阴气太重。亲戚们更是不敢来操办丧事,就怕灭门的怨气被自己给沾染上,祸害家人。
“哪来的鬼啊?我背了十年的尸,我的背都比墓碑还要硬了,我都没有见过鬼!”杨采薇是真的不信鬼,她只信眼前见到的一切。没有被实践证明的,她都不信。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背尸的?”潘樾心疼她,他知道她这些年来吃了很多苦,每一桩,每一件,他都想了解。这样的话,他以后才知道该如何疼她。她所吃的苦,他都会亲自去调制相应的甜,化作糖,亲手喂她吃。
“其实也没有十年啦,大概八九年吧。”杨采薇笑了笑,她刚才就是说了一个虚数,十年听起来比较厉害嘛。
当年流落到禾阳之后,她跟着姜仵作学习相关的知识。才开始的时候,姜仵作还不愿意教她,觉得女孩子学这个不太好。但是杨采薇很坚持,她觉得男人能做的,女人一样能做。她都没有身份,脸皮和肌肉也被撕裂成两半了,还有什么不太好的呢。
在她的坚持之下,姜仵作终于同意了。她学得非常快,而且还可以举一反三,创造出许多新的验尸方法。
只可惜好景不长,姜仵作很快就精神不正常,仵作的身份也没有了。杨采薇就开始学背尸,其实做仵作跟背尸人区别真的不大,她除了一开始力气太小,有些胖子背不动之外,其他都很快就适应了。
然后就这样,一背就是八九年,直到今日,此时。
她站在李氏一家的遗体前,对着他们默默地哀悼了一会儿。然后她走到家主的遗体前,伸出手,从腋窝下将遗体抬起,小心翼翼地将其背起。
潘樾见状就要上前来帮忙,但是却被杨采薇拒绝了,“潘樾,背尸是我的工作,不是你的。你是御史,你能帮我将这个案子查明,你的工作就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听她这么说,潘樾也不再上前,他知道他的采薇有自己的坚持和骄傲。想着她这十年来的经历,他看着她一具遗体一具遗体地搬。搬一具,仿佛他就陪着她过了一年。
男主人,女主人,仆人丫鬟,最后才到那个善良的小男孩。
她摸着那小小的,不会再长大的手,轻轻地将他抱起。不像其他人是用背的,她将他抱进了怀中,就像是抱孩子的姿势一样。
大人的遗体必须用背的,因为省力。她身量也不高,要背起沉重的尸身,只能这样。可是这个孩子还很小,他并不重,她可以很轻松地抱起他冰凉的身体。
走向专门为他准备的小棺材,她将他轻轻地放了进去。然后在将今早采摘的一束野花,还有长命锁一起摆在了他的胸前。
装殓好之后,潘樾花钱请来的力夫便开始填土,将这一家人真正入土为安了。
杨采薇叹了口气,她看着满天的黄纸,慢慢地走到了崖边,“人人都想长命百岁,可我只想知道自己的死期。如果我可以提前知道,我就会找一片桃花林,把自己埋在那儿。”
她对桃树有执念,不仅仅是因为喜欢桃花,还因为小时候他家外面那颗让她翻越了无数次的桃树。还有……,还有什么呢?
“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喜欢桃树。”潘樾并不觉得她的想法奇怪,反而借此来让她承认,她就是先皇指婚给自己的妻子。
拿出那个数次掉入水中的玉佩,再拿起自己的那一块,将两块玉嵌合到了一起,摆在了她的面前。
“杨采薇,我的第二个条件就是,娶你。”潘樾终于说出了这一句话,他这十年来,无时无刻不想着她,不想着要娶她。
这里风景优美,大风吹起,好景好时,正是求婚的好时候呀!
杨采薇抬起头,她看着随风飞舞的黄纸,还有那边传来的时有时无的唢呐响声,真觉得这一刻荒谬极了,“不可能,你走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奈何桥!”
这环境实在是阴气十足,害得她话都说错了。不过没关系,他懂了就行。
转过身,杨采薇大步流星,逃一般地离开了。她忍住没有回头去看,不知道现在的潘樾,脸上是什么表情?
可是他居然没有追上来,让她有一点……,疑惑。按照他的性格,他是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人呀。
不过她没空去深究了,她得赶快回去看看师傅吃饭了没有!
回到家中,果然姜仵作没有吃饭。她只好将饭菜又重新热好,坐下来跟他一起吃这顿晚饭。
“师傅啊,你知道吗,我遇到我以前认识的人了呢。”杨采薇没能忍住,还是说了出来。哪怕姜仵作不一定听得进去她在说什么,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说的。
“以前!以前还有好多悬案没破呢!我得去找凶手!”姜仵作高喊了一声,这就要放下筷子,冲出门去。
杨采薇早料到他会有此举动,一把将他拉住,又将筷子塞回了他手里,“以前的事呢,我是想要忘了的。但是我又没病,哪里能想忘就忘得了啊。他现在非要娶我,我觉得应该是为了他的前程。毕竟我们是先皇指婚,他找到我之后,还能表演一个故剑情深,对吧?”
“剑!对了,凶器是剑!”姜仵作又激动了,但这一次还是被杨采薇按住,还在他碗里夹了一块今天带回来的腐乳。
“总而言之,我是不会配合他表演的!”杨采薇下定了决心,她绝对不会回京城那个是非之地。能活着不容易,要珍惜啊。
“你要学会识破他的表演,看到他真正想要什么。”这时姜仵作突然好似清醒了一般,说了一句对得上的话。
杨采薇一愣,他真正想要什么她怎么知道呢?
他又不可能真的想要娶她!
可就在第二天,潘樾的手下来请她过去。之前他落脚的宅子被装饰一新,全都挂上了红色的装饰,看起来喜庆极了。
他是真的想要娶她,吗?
杨采薇有点不确定了,她甚至都有点不敢去看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了。
丢下几句干巴巴的拒绝,她再一次落荒而逃了。
回到家中,姜仵作的疯病又发作了。这一次比此前的都要严重,他都快要认不出她来了。没办法,杨采薇只要去鬼市找药。
之前有人跟他说过,有一种蛇的蛇毒来做药引,可以很好地让疯子保持清醒。只是这种蛇生活在雪山之上,很难得到,只有鬼市那边才有不要命的人敢去抓。
她就找到这样一个人,去帮她抓蛇。此前说好了,大概也就是这几日那人就该回来了。
走出门,她就看到了潘樾。他非要跟她一起,甩都甩不掉。可是白猫怎么混进黑猫群里呢,必须要乔装打扮一番呀。
当潘樾穿着破麻布质地的破烂衣衫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杨采薇忍不住笑了。她很想伸手去拽一拽他脸上的胡子,吹一吹那下巴垂下来的胡须。
但她还是忍不住了,转过身,两人一起上了船。
夕阳西下,河面洒下一片金辉。碎碎点点,好像无数的金箔在漂浮。柔和的金色洒在两人的身上,那粗麻布的衣服好像都变得贵重了起来。就差一点点红,就像是婚服的样子了。
小船摇摇晃晃,河风轻轻吹拂。两人的发梢一起摇曳着,在空中纠缠到一起,松松地挽成了一个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