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妙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谢云全身肌肉似乎都绷紧了,脊背甚至凸出了非常凛冽的线条。
如果这感觉没错的话,那应该是见到了深为忌惮的宿敌才会有的表现,然而单超却表现得彬彬有礼甚至很有风度:“回京后还没正式登门拜访,因此特来拜见,请师父和……未来的师娘恕罪。”
说着他竟然真的一俯身,行了个礼。
谢云没答言,单超也没起身。
周围鸦雀无声,空气似乎都凝结住了,令人连呼吸都困难。
杨妙容看看单超又看看谢云,感觉十分无措,半晌小心翼翼道:“忠武将军……不必如此多礼,快请起身吧。”
单超从善如流地直起身,那张英俊的面孔上竟然带着微微的笑容——他剑眉星目,神色冷硬时令人心生畏惧;但只要稍微有一点缓和,就显得非常有男性魅力,让人很容易生出无限的好感来。
“夜深露重,我就不打扰了,请师父师娘回府路上小心。”
杨妙容目光微斜,谢云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寒冰似的面颊纹丝不动。她只得颔首笑道:“外子多饮了两杯,就不留将军说话了……将军请先回吧。”
单超理解地点点头,欠身微笑而去。
“谢云?”杨妙容担忧地轻声道。
谢云肩并一松,沙哑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在夜色中凝聚成转瞬即逝的白雾。
“走吧,”他沙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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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乐宫二层高台向下望去,清瘦俏丽的女子背影挽住了谢云的手,夜风拂起两人的衣裾,在一柄宫灯的引领下,缓缓穿过广场,隐没在了宫门外深沉的夜色中。
武后收回目光,只听身后心腹侍女颤抖着低声道:
“太子说:那相见恨晚四字,杨姑娘该不能否认了吧?杨姑娘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像是有些伤心,两人站在梅园里相对无话……”
武后从鼻腔里冷冷地笑了一声。
侍女吓得不敢言语,只觉寒风直往自己脖颈里灌,令她骤然打了个寒颤,良久才听武后慢条斯理道:“谢云这眼光……也真是够呛。”
“谢、谢统领久居北衙,成天面对的都是男子,对女人看走眼了也是有的……”
“挑男人他的眼光也一般得很。”
侍女登时不敢说话了,只见武后淡淡地挥了挥手,吩咐道:“去把我妆奁下那个朱漆洒金雕凤凰的匣子拿来。”
侍女连忙应声,疾步去了。过了一会儿再登上高台,双手奉上那只精致绝伦的妆匣,武后不知在哪里按了一下,机括便弹出最底下的一个夹层。
那夹层中垫着丝绒,上面赫然放着一红一黑两个小拇指肚大的蜡丸。
“八年前谢云在奉高行宫养伤,明崇俨照料了他整整一个冬天。后来明崇俨回京,本宫召见他,问他以后到底打算效忠于谁,圣上、本宫还是四圣世族?他就将这两枚作用完全相反的丹药献了上来,以示他的忠心。”
武后取出那枚红色蜡丸,转手递给了侍女。
“原本是打算用来对付另一个人的……如今却不得不提前用了。”
侍女战战兢兢接过,只听武后道:“你拿去给内侍省黄子源,让他交给专门为东宫寝殿进献香料的宫人,他知道该怎么做。”
侍女强压下内心的惊恐,躬身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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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禁军统领府。
昨夜回府已近三更,杨妙容十分困倦,就径自去睡了。第二天醒来听下人汇报,才知道谢云洗漱后又一个人在庭院中坐了大半夜,自斟自饮、沉默不语,直到很晚才歇下。
明明是不相干的两件事,杨妙容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昨夜那个在月光下转身离去的男人,以及他临走前似乎十分温文有礼的微笑——她下意识摇了摇头,说:“知道了。”
紧接着她又思忖片刻,吩咐管事娘子:“去请个太医过府为谢统领把脉——不,就说是我身子不爽利,别说是来看谢统领的,也别惊动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