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不知怎么摸进了一队新来的士兵,与墨盒留守的程太尉麾下交战。这比江三郎的计划还要提前许多日,江照白不由被打乱了阵脚。那队陌生军队行动极为快,这边的人还没摸清楚是敌是友,人已经在深夜中杀出了一条路。对方行军诡异,东一脚西一头。然江照白翻开墨盒布防图观看时,心情沉重地发现对方于墨盒的城防极为熟悉。好似墨盒便是他的后花园一般……
江照白不停地去堵对方捅出来的口,神色凝重,百般不得其解……
他盯着布防图看,思量若自己是对方,想要占领墨盒,最先会摸去哪里……他心中一顿,当即惊出了一身汗,脱口而出:“来人!派兵严守郡守府!他们可能要从这里突破……”
房屋檐顶,黑色的影子隐隐绰绰。数不清的弯勾来自上方,甩了下来。短短不到一刻时间,无数黑衣军士借着弯勾之力,从府外翻了进来。他们不言不语地收整着郡守府留守的人,口里喊着“投降不杀”。江三郎当机立断,命令手下人投降。
他自己在屋中踱步,身边跟着几个武艺高强的将士不肯离开。
雪纷然而落,静谧无声。一团团、一簇簇,像是寒夜绽放的白花,悠然无比。灰暗的光影中,烛火照着雪,它在光中闪着银辉,冰冷又温和。在这黑与白交映的天地下,摸进来府中的士兵在通往江三郎所在房舍的通道上,忽然让了开来,往后排出了一条路。江三郎站在开着门的屋中看去,见到排排飞雪火光下,郎君玄黑窄袖,面容沉淡,从人中走了过来。
江照白愣了许久,有些恍惚地看着对方踏进了屋中。
郎君眉目间冷毅英朗之气不减,多了几分让人生畏的凌厉戾气。当他抬起眼睛看人时,眼底神情深不见底。他站在墨盒的初雪沉夜中,走进屋中时肩上的雪花融化,眉间的冷意却不消减。他负手站在江三郎面前,江三郎陡一瞬,怀疑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江三郎微微踟蹰:“阿信……”
这个人是李信。
但若非李信看他时神色稍微收敛,还偶尔能看出几分昔日少年的影子来,眼前这位周身遍布凛冽杀意的郎君,江三郎根本不敢相信。江照白尤记得上次在长安与李信相别时,李信眼底笑意还意气风发,蓬勃向上。然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李信,那气势沉沉压着,江三郎连说话都感觉气息不畅。
江三郎收整了下心情,让自己露出惊喜的笑来:“阿信,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李信问:“我刚才进府时,听到一些话,大约是舞阳翁主替嫁什么的。你什么意思呢?我怎么听不懂这话?”
李信说话声音淡淡,跟在江照白身边的两个将领脸色微变。江三郎却在做好准备后,并不畏惧,而是笑了笑:“阿信,你夫人现在就在墨盒。”
“其实就是你猜测的那个意思。我要动蛮族军队,要动墨盒现在的兵马,你夫人在为我们争取时间。我已经与她约定好,我会尽快去援助她,只要她把时间拖过……”
江照白话没有说完,李信往前走了一步。他一言未发,迫人的气势就往前压了一步,手抬了起来。江照白虽然也习过武,但是如他常说的那般,他是文臣,轻易不动武。江三郎在李信的压力下几乎喘不上气,他身边跟着的将领中的一个反应了过来。那人往前跨一步,盯着李信抬起来的手大喝道:“你要干什么?!”
他话中的气势没有传出去,李信抬手时,他正要凑过来。在外人眼中,就像是他主动迎上去,让李信捏住了咽喉一样。李信看都不看,捏住那人咽喉,手往外随便一甩。噼里啪啦,那人被从门中甩了出去,扔到了冰雪覆盖的地面上。他没有被杀死,却一路撞到了不少东西。瘫倒在雪地上时,此人一动不动。有人大着胆子把他翻了个身,看到他口鼻处皆渗了血,人虽然没死,内伤却很严重。
江照白惊骇:“李信!你干什么?!”
李信眉目不抬,漠然道:“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我身边所有人讲,不要触我的底线,我不给人第二次机会。但我现在想,我连一次机会都不应该给。我信任别人,别人却不信任我。我和你相交多年,你却在我不在时,动我的妻子……我没有杀你,已经是看在你我多年的交情上了。”
“你!”
“江照白,这一推,你我数年交情不复存在,”李信仍然淡声,“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别人左猜右猜猜不准,你是一猜就准。你踩着我的底线走,还指望我什么呢?就这样好自为之吧。”
他说完话,一步也不停,转身就往外走去。
江照白追两步:“那舞阳翁主……”
“我亲自去!”
“阿信,你听我说……”
李信不听。
他已经听了太多人的话了,一次次在人身上栽跟头,却还是一次次地信任人。其实无论江照白做什么,李信都不会那么生气。就算江照白去投靠程太尉,李信都会听他的解释,听他是不是有为难之处。在李信这里,只有闻蝉是不能动的。
他根本不相信江三郎的解释。
他要听,也要自己去问闻蝉。
他不再一次次把自己的真心丢出去,给他们践踏了。他们不珍惜,他也无所谓。他不会再去抱以希望,不会再等着什么。他心里总共就这么几个人,闻蝉在其中最重要。他不信江三郎不知道。江三郎知道,却还敢利用他的妻子……
李信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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